承人之信(一) (第1/2页)
浪随心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便跌坐在了地上。这时听那佛像又“嘿嘿”一笑,接着竟开口说了话,“若不能办光明事者,应当直在余静室中,一心诵念,日日如是行忏悔法,勿令懈废。”浪随心听出正是老夫人的声音,挥袖打散眼前的烟雾,仔细瞧去。但见那尊“佛像”盘膝端坐,穿僧袍,披袈裟,满头银丝,却是位花甲老妪。
浪随心抹了抹额前汗水,暗自气苦:“大白天的装神弄鬼吓唬我,莫非她患的是疯癫病?”
那老妪道:“我这病非同一般,你医不好的,还是回去吧。”说着从佛台上滑下来,向内间走去,步履轻盈,丝毫不显病态。
浪随心跟着进去,这只是一间普通居室,除了床柜,并无其它摆设。浪随心道:“老夫人,您所患的莫非是心病?”白老夫人忿忿道:“心病,心病!只要他一日不停止作恶,我这病就一日不得好转。”浪随心点了点头,他已约略明白一些,想必是白欢喜率领无德帮作恶多端,老夫人劝阻不了,一气之下发了病。她穿着举止大异常人,时而清醒,时而疯癫,难怪湖州城的郎中都医不好她,这心病还须心药来医才是。
浪随心道:“老夫人为何独自居于这偏僻的别院?身边又没个人照料,一把年岁,恐怕不妥。”
白老夫人压低声音,神秘的道:“嘘,前面好多冤魂啊,都是来索命的,我躲在这里,有佛祖保佑,便不用怕了。”
浪随心叹了口气,道:“老夫人在此清修,是为儿子积功德吧?”
“他不是我的儿子。”白老夫人厉声道:“我没有这种逆子!”
浪随心向窗外张望一眼,白欢喜仍守在拱门前,踱来踱去。浪随心道:“白帮主恪守孝道,可见天良未泯,只惜无德帮内乌烟瘴气,尽是些蝥贼败类,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终日与这样的人为伍,白帮主的恶习自难摒除。若得人悉心教化,带其向善,相信他必将悔改。”
“悔改?”白老夫人一声苦笑。
浪随心道:“老夫人,咱们不妨打个赌,给晚辈一年时间,晚辈保证让白帮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浪随心当然不懂得如何治愈疯癫病,但想来首先须在她心中燃起希望,日后多加开导,令其心情舒畅,或许能稳住病情。当时她被儿子气得发病,谁又敢说白欢喜悔改之后,她的病不会不治而愈?
白老夫人浑浊的瞳孔中,果然放出一丝光彩,但她仍不敢相信,叹道:“唉,知子莫若母,我对那畜牲是没指望了。”浪随心笑道:“晚辈既然敢打这个赌,自然是成竹在胸,想好了妙方,老夫人只需保重身体,一年后自见分晓。”白老夫人双手合十,颤巍巍的道:“那真是谢天谢地了,我不求跟着他呼风唤雨,大富大贵,只要他能像从前那样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便好。”
浪随心唯恐外面的白欢喜等急了,与白老夫人闲话几句,匆匆辞出。白欢喜早已急不可耐,见浪随心出来,立刻迎上去问:“怎么样?”浪随心没有回答,只顾埋头前行,直到出了拱门,料定白老夫人听不到了,才道:“老夫人这心病,乃是因帮主而起,帮主不知道吗?”
白欢喜搓搓手道:“我当然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老娘不让我干伤天害理的事,可是不干,我们吃什么,穿什么?”他叹口气,接着说道,“穷日子我是过够了,当年做佃农,一亩地自己得不到一分收成,遭尽白眼,受尽欺负。可是现在,知府大人见了我也要称兄道弟,另眼相看。如果让我解散无德帮,继续去给人家种地,过苦日子,那还不如死了。”
“你被人欺负够了,便反过来欺负别人?”浪随心不屑的道。
白欢喜振振有词道:“世道混乱,你只有比别人更狠,更无耻,别人才能怕你,你才能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下去。”
浪随心对他的说法颇不赞同,但毕竟对白欢喜缺乏了解,不敢乱说,免得惹恼了他,得不偿失。便道:“帮主总该做做样子,给老夫人看,杀人放火那些事,尽量瞒着她为好。”
白欢喜点头道:“正是,怎样做还须浪公子指点。”
浪随心想了想,道:“这样吧,帮主传令下去,从明天起,帮中大小头目都随我到花园读书,一来可以增长大家的学识,二来老夫人见了,必定欢喜。你便说无德帮不再靠欺行罢市过活,而要做些正当生意,所以让帮中头目读书习字,必可哄得她老人家开心。”
白欢喜皱眉道:“那些家伙闲散惯了,只怕不肯安份的坐在那里读书。”
浪随心道:“帮主有令,哪个敢不听从?而且帮主身先士卒,做出表率,他们自然无话可说。”
一听“读书”二字,白欢喜便头大,但为了骗母亲开心,治愈她的疯疾,也只好试试了,便道:“好吧。”
当下白欢喜聚集帮中大小头目,宣布无德帮新设一堂,名“讲书堂”,浪随心任堂主,张驴那拨弟兄俱在其麾下听命,从明日起,每天巳时到午时,一应帮中头目必须到花园读书,不得有误。然后白欢喜为浪随心安排了住处,作为堂主,虽然手下没多少人,但在帮中的级别已是很高了,住处自要宽敞舒适,独门独院,门前还有个小巧的花台。
浪随心洗了个澡,换上白欢喜命人送来的新衣衫,往床上一躺,那种舒坦的感觉简直难以言喻。心道:“且不说能否治好白老夫人的疯疾,只将这些蟊贼草寇引向正途,便是大大的功德,何况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可比街头卖艺强过甚多。嘿嘿,我浪随心颠沛流离,落魄半生,没想到今日机缘巧合,得了这么一份美差。”
躺了一会,又想起那少年林方飞,“我在这里优哉游哉,却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但愿伤得不重,养几天便好。唉,他也是个痴人,为了素不相识的我,竟单枪匹马闯来无德帮,不知他伤愈之后,还会不会再来救我?”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跟白老夫人打赌,用一年时间来改变白欢喜,林方飞便再次相救,自己也不能随他走了。
许是觉得新鲜,第一天众人热情高涨,早早便都聚在花园里,三五成群的各寻位置坐定,手里捧着刚刚发下来的《诗经》、《论语》等书,互相打趣笑闹。白欢喜也不例外,搬了张藤椅,坐在最前面。
浪随心看看时辰差不多了,高声说道:“诸位静一静,昨天的事大家想必都知道了,读书如何重要不必我再赘言……”话音未落,便听有人“嗤”的一笑,“我们是混江湖的,抢地盘收月银,都要靠拳头说话,可不是多读几页书,多识几个字便成了大爷。”
说话者是白欢喜的徒弟文修,浪随心看他一眼,明白他这话更多的是在表露一种不满,却也难怪,自己初来乍到,只凭胸中一点文墨,一下子晋升为堂主,委实难以服众。
白欢喜回顾文修,骂道:“你奶奶的,小浪站在这里,便是我们的先生,你个小崽子怎敢对先生不敬?”
浪随心暗笑,早料到这个特殊的学堂会十分热闹,说道:“江湖如战场,智勇双全,方能百战百胜,有勇无谋,或者有谋无勇,都不足取。在武功方面,日后我自也要向诸位多多请教。”
白欢喜笑道:“这个简单,你教他们读书,他们教你练武,礼尚往来嘛。”
浪随心翻开书卷,环视众人道:“今天先讲《诗经》里面的一篇——有女同车,我先读一遍。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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