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人之信(一) (第2/2页)
众人之中有很多不识字的,浪随心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他们读,直忙活得满头大汗,众人才勉强能随着他顺读出来。
花园与别院仅一墙之隔,白老夫人听到读书声,大为诧异,果然被吸引过来。见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居然捧着书摇头晃脑的读诗,她又是惊奇,又是欣喜。白欢喜颠颠跑上前去,道:“娘,孩儿改邪归正,从此要带领兄弟们做正当生意了,这不,大家都在随小浪读书呢。”
白老夫人笑道:“好,好,这浪公子还真不简单,我不打扰你们了,继续读书吧。”
“哎。”白欢喜心花怒放,母亲可是好久没这么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话了,看着老娘含笑而去,突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
浪随心开始讲解,“此诗形容的女子,是春秋时齐僖公的次女文姜。文姜姿容绝代,艳冠天下,而当时齐僖公主政下的齐国国力强盛,因此文姜便成了各国君侯、世子恋慕的对象。在众多求婚者中,文姜只中意郑国公子忽,于是齐、郑两国缔结了文姜与郑忽的婚约。郑国子民亦早闻文姜美名,得知世子中选,将携美人归后十分欣喜,便作了《有女同车》一诗,想象文姜出嫁之日世子以车载她归国的情景,并盛赞她的美貌与美德。”
忽听一人说道:“不对呀,这诗好像没有写完,还差着一句。”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执法堂堂主周慎。浪随心纳罕道:“原诗即为如此,岂有未完之理?”
周慎仍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先是同车,而后同行,最后呢,是不是该同房了?”此言一出,众皆大笑,在他手下做事的几个头目也跟着起哄,“对,对,该同房了。”
浪随心竖起拇指赞道:“周堂主真乃聪明绝顶,没错,接下来是同房了,但不是跟郑忽同房。”他顺水推舟,反而将众人的兴致勾了起来,都问:“那是跟谁?”浪随心道:“郑忽很快便以‘齐大非偶’为由退掉了这门亲事,但真正的原因,应是郑忽知晓了文姜与其胞兄——齐世子诸儿的奸情。”
一人槌腿骂道:“兄妹通奸,禽兽不如!”
浪随心接道:“说得好,败坏伦常,本已人神共愤,更有甚者,文姜在嫁给鲁桓公后,仍与诸儿私通。为达到长相厮守的目的,在一次鲁桓公去齐国时,二人合谋杀死了鲁桓公,从此,文姜频繁往来于齐鲁之间,可悲可叹。”
众人皆动容道:“谋杀亲夫,该千刀万剐。”、“似这等*婆娘,怎也配载入《诗经》颂赞?”
浪随心对众人的反应颇感欣慰,笑道:“是非曲直,只能留与后人评说,今天我们在这里骂文姜,百年之后,又不知谁要在这里骂我们。”
众人正各自沉思,忽听文修“哼”一声道:“你拐弯抹角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对不对?咱们无德帮就是专干歹事的,若都是大善人、活菩萨,反倒不配了这个身份。”
浪随心叹道:“放下屠刀,也未必能立地成佛,只不过放下件东西,总会让自己轻松些的。”
转眼午时将至,浪随心的第一课就这么结束了,众人各自散去。吃过午饭,浪随心向白欢喜提出学功夫,白欢喜寻思自己武功平平,恐遭浪随心耻笑,便推托道:“习武之人,都须从基本功练起,我那些高深的功夫,没有基本功的人是学不会的。文修,一会儿你带小浪去演武厅,把你的看家本领先授他几招。”
听说让自己随文修习武,浪随心大为不满,只勉强点了点头。文修也很不情愿,嗫嚅着道:“师父,我和师妹定好下午出去玩,还是让他自己练习扎马吧。”
白欢喜瞪眼道:“混帐,你听师父的,还是听那丫头的?”他把饭桌拍的乒乓乱响,文修哪敢多言,连连称是。
无德帮的演武厅修得十分规范,大约有十数丈方圆,两厢陈列兵器架,里面还有梅花桩,只是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可惜了这块好场地。
文修带着浪随心来到演武厅,懒洋洋的在椅子上一坐,指着那梅花桩道:“你自己先练练站桩。”浪随心望着那一根根木桩,心道:“在这上面跑来跑去,不摔死也累死,真不明白那些习武之人,练这种劳什子有个屁用?”当即抗声道,“帮主让你把看家本领传授给我,可不是让我自己跑桩,你究竟教是不教?”文修眼睛一瞪,便要发作,又寻思这小子初来乍到便做了堂主,深得师父器重,若跑到师父跟前说三道四,自己少不得要挨顿臭骂,便胡乱教他两招好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真本事,给白欢喜做了几年徒弟,只学得一套虎形拳。据白欢喜说,他资质太差,不宜学那些高深奇妙的功夫,但他现在怀疑,师父自己大概也不会什么高深奇妙的功夫。因为那些打打杀杀的事,白欢喜从来不亲自动手,帮中兄弟,也没有人知道他武功的深浅。
文修晃悠悠的站起身,道:“好吧,今天先教你两招,能否学会,就要看你的天赋了。”
浪随心原是个喜文厌武之辈,只因挨了张驴那一脚之后,始终耿耿于怀,如今在无德帮做了堂主,生活状况大有改善,但若是连几名手下都打不过,未免遭人耻笑,何况自己教他们读书,总要学他们几招,方才划算。当下一拍胸脯,“咱这天赋没问题,学啥像啥,来吧。”
文修白了他一眼,只见他屈指成爪,举至胸前,微一躬身,猛地窜了出去。浪随心皱了皱眉,心道:“这是哪门子武功?如此丑陋笨拙。”听文修说道:“这招叫作‘饿虎扑食’,容易得紧,你试一下。”
浪随心“唔”的一声,学着文修的样子,向前一扑。他没有丝毫根基,偏偏还要学得像模像样,如此一来,重心顿失,砰的摔在地上,直痛得惨叫出口。文修见状开心已极,拍手笑道:“浪堂主的天赋果然无人能及,学啥像啥,这一招‘恶狗吃屎’,足以独步天下了。”
浪随心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心下虽然羞惭,嘴上却不肯服输,不以为然道:“这等粗浅武功不学也罢,用‘饿虎扑食’去扑活人,多半是扑不到的。”
文修听他小觑自己的武功,自不乐意,气道:“我好心教你本领,你却出言不逊,好,你也算个活人吧,不妨让我扑你试试,看看究竟扑得到扑不到?”
浪随心眨了眨眼,笑道:“也好,你退后几步,只管全力扑将过来。”文修大喜,暗道:“这可是你自讨苦吃,就算扑不死你,我也扑你个鼻青脸肿,你便去师父那里告状,也好辩解。”说道,“咱有言在先,不论发生什么后果,都由你自身负责。”浪随心道:“那是自然,你也一样。”
文修等到他这句话,立刻迫不及待的退了两步,距浪随心约有一丈之遥,摆开架势,道了声:“你小心了。”双足用力一蹬,飞身扑向前去。他本就没安好心,又恐万一真扑不到浪随心,让他笑话,是以这一扑用尽全力,哪还顾得浪随心死活。岂料浪随心早有准备,在他躬身的刹那,便将右腿屈了起来,以膝盖相迎。与此同时,文修飞身扑来,虽然看得清清楚楚,怎奈他用力过猛,已然收势不住。浪随心不费吹灰之力,来了个守株待兔,膝盖与文修的前胸撞个正着。
好在浪随心没有武功,身单体薄,被文修撞得跌开数步,坐到地上。饶是如此,他还是占到了便宜,文修只觉胸口奇痛,骨头仿佛也给撞断了几根,伏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指着浪随心道:“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