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人之信(二) (第2/2页)
若在平时,张驴早一声令下,将客栈砸个落花流水了,但今天有文修的交待,他的目的并不是顺顺当当的把月银收回去,反而是让浪随心无功而返,遭到白欢喜的训斥。他拾回铜钵,塞给浪随心,摊了摊手,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
浪随心从未有过如此经历,捧着个铜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掌柜的若是哀告求饶,浪随心心肠软,还真不好逼他。但掌柜的胸有成竹,毫不将他这位堂主放在眼里,口气生硬之余,脸上还挂着种不屑的冷笑,让人看了很不舒服。浪随心在柜台上“啪”的一拍,佯怒道:“我也不要你的命。兄弟们,看看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管搬回帮去。”他也只是吓吓这掌柜,可话落半晌,张驴等人却都左顾右盼,并不动手。
便在这时,楼上有人“嘿”的一声,“世事当真难料,浪公子非但没有命丧无德帮,反而高升啦,恭喜,恭喜。”
众人都觉这声音耳熟,抬头望去,只见一少年正襟危立在楼梯的转弯处,扶栏望着浪随心,正是林方飞。不知是他前日负伤之故,还是因为今天穿了件青碧色的长衫,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众人认出是他,立时惊魂出窍,没等浪随心发话,便即一哄而散。浪随心这次遇着他,自然不比当初,做贼心虚之下,拔腿也要开溜。
林方飞飘身而起,抢先一步挡在门口,浪随心险些撞到他身上,忙又退了回去,四下望望,不禁暗骂:“这帮鸟人溜的真快!惨了,惨了,林公子跟无德帮有隙,如今我成了无德帮的堂主,他必不肯放过我。”他六神无主,想起刚刚学会的两手功夫,事到如今,也只好拼上一拼了。
他使足了劲,大吼一声,扑将过去。林方飞见他张牙舞爪的扑向自己,不禁一怔,侧身让了让。浪随心直扑出门外,抢在地上,不过他早有准备,摔的倒不重。他料到这种粗把式奈何不得林方飞,只需扑出条生路,便算大功告成,当下爬起身来,撒腿就跑。
林方飞奇道:“跑什么?你给我站住!”他随后追赶,几个箭步蹿至浪随心身后,探手按住他肩头。哪知浪随心回手就是一招“黑虎掏心”,林方飞殊未料得他这一拳既快又准,正中小腹,痛得他“啊哟”一声,俯身蹲了下去。
浪随心继续奔逃,跑出几步,回头张望一眼,见林方飞正手捧小腹,双眉紧蹙,看样子颇为痛苦。原来那日他与铁面僧对掌之后,受了内伤,这两天始终躲在客栈内调养,至今尚未痊愈,否则浪随心便再抓一年的飞蛾,也休想得逞。
浪随心见状,又觉不忍,想起林方飞为救自己与冷彬交手,又与铁面僧对掌,那些凶险的场面历历在目,自己若打伤了他,当真是罪该万死。但他仍不敢靠近林方飞,只远远的问道:“你那么好的武功,吃我一拳应无大碍吧?”
林方飞头也不抬,有气无力的道:“我……我不行了……”
浪随心大吃一惊,便要上前一看究竟,突然又转过念头,嘿嘿笑道:“你待骗我过去,然后一把抓住,是也不是?我才不上你的当。”林方飞却不答话,只是身体愈躬,跟煮熟了的虾米也似,整个头部都撞到了地上。浪随心暗道:“看来真的不行了,啧啧,我这招‘黑虎掏心’才练了一日,便有此等威力,若练个十年八载,一拳还不把天王老子打了下来?”
其实林方飞内伤未愈,被浪随心一拳正中丹田,立时岔了气,哪里还敢动弹分毫。浪随心不再耽搁,腾腾几步到他身前,将他抱了起来。好在林方飞身形娇小,浪随心纵然文弱,抱着他也不费什么力气,很快回到客栈,将他放到床上,又央掌柜的请了郎中,为他诊治。
一切就绪,浪随心溜出客栈,沿原路返回无德帮。一路之上,他都沉浸在兴奋之中,能一拳把武艺高强的林方飞打倒,不管怎样都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从而愈发坚定了他习武的决心。
回到帮中,他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如今一个铜钱都没有带回来,该如何向白欢喜交待?他四处搜寻张驴等人,第一是要臭骂他们一顿,作为下属,竟然丢下堂主逃之夭夭,这还了得?第二是想跟众人计议一番,最好是各掏腰包,凑些银两,便说是收来的月银,蒙混过关。可是寻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张驴等人踪影,反倒被白欢喜撞了个正着。
浪随心万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见礼。白欢喜笑道:“这么快便回来了,想必没遇到什么周折,快说,敲了福来客栈多少银两?”
“咳,咳。”浪随心干笑道,“福来客栈那老儿给弟兄们一吓,便要拿银子出来,哪知林方飞突然现身阻挠,弟兄们惧其武功,落荒而逃。小人寻思得帮主器重,这第一次无论如何也须把事情办妥,便独自与他大打出手,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林方飞?”白欢喜搔着头,听说浪随心能一拳将林方飞打倒,他自然不信,这时倒不关心那几两月银了,问道,“那个林方飞的武功非同小可,你打得过他?”
浪随心大言不惭道:“只一拳,他便不动了,恐怕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白欢喜狐疑道:“你们不是朋友吗?上次他战冷彬、铁面僧,还不是帮你?”浪随心道:“小人现今为帮主效力,管他什么朋友,胆敢与帮主作对,小人便狠狠揍他。”白欢喜大悦,赞道:“好,好,翻脸不认人,这才像个无德帮的堂主。”
正说到这,忽听一阵吵嚷之声,只见张驴等人绑着林方飞,推推搡搡的向这边走来。未到近前,张驴便叫道:“帮主,小的们把这家伙抓到了,请帮主发落。”
浪随心暗暗叫苦:“难怪这几个家伙没有回来,却是躲在客栈附近,伺机算计林公子。”
白欢喜一头雾水,看看浪随心,瞅瞅林方飞,最后盯住张驴,斥道:“胡说,就凭你们几个蠢蛋,能抓住他?”张驴“嘿嘿”一笑,“帮主说的极是,小的们哪有这个本领,是浪堂主一拳打翻了他,小的们见他动弹不得,才趁机绑了。”
浪随心闻言愈悔,心道:“到底是我害了林公子,无德帮啊无德帮,下流无耻,果然非尔等莫属。但愿帮主看在林公子曾力敌冷彬和铁面僧的份上,放过他吧。”
白欢喜大笑道:“方才小浪说起,我还不信,原来他真有这么大本事,哈哈。先把这小子带下去,小浪,咱去喝几杯。”他兴致大发,拉着浪随心便走。张驴等人面面相觑,跟帮主一起喝酒,那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看来这次又没能坑到浪随心,反而他在帮主心目中的地位又提升了。
骚人墨客,大都喜好杯中之物,浪随心也甚爱酒,只是过去贫穷,一日三餐尚且难保,哪还有闲钱买酒?这次白欢喜开了一坛好酒,浪随心便把林方飞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开怀畅饮,直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扶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