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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深处(一)

  云烟深处(一) (第1/2页)
  
  一觉醒来,天已黑透,浪随心酒也醒了,但觉口干舌燥,下地拾起茶壶,“咕嘟、咕嘟”猛灌几口。他定了定神,估摸着过了二更时分,四下里一片静谧,这才猛的想起林方飞来。“我跟林公子萍水相逢,他却不畏凶险,跑到无德帮来救我,如今他落了难,我自也不该袖手,且去探探他被关在何处,若有机会,便将他放了。”
  
  主意打定,他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坐下来仔细想了一遍。毕竟这是无德帮的老巢,稍有差错,他和林方飞两条性命都要留在这里。他知道正门、侧门和后门都有人把守,还有值夜的人前后往来巡查,以他堂主的身份,要想找到林方飞不难,困难的是如何带他出去?思来想去,他心念一动,想起泊在湖岸边的那只小船来。“对,送林公子从水路离开!”他再不耽搁,披衣出门,遇到巡夜的兄弟,遂假称解手,套问得林方飞关押之处,径直摸了过去。
  
  天有些阴,院子里一片昏暗,只能望见婆娑的树影及房屋的轮廓,无德帮的守卫又并不森严,浪随心暗道一声:“天助我也。”到得关押林方飞的房前,浪随心摸了摸,门锁足有巴掌大小,没有钥匙是进不去了。他又绕到屋后,推了推后窗,略有松动,再加力一推,居然“嘎”的一声开了。
  
  浪随心大喜,向内瞧去,见这是一间空房,地上朦朦胧胧有个人影,大概受他惊扰,这时坐了起来。浪随心低声道:“林公子,是你吗?”里面的人“唔”了一声。浪随心道:“不要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说着爬进屋内,凑到那人跟前,仔细打量,果然是林方飞。浪随心吁了口气,迅速除去他身上绑绳,道:“随我来。”他在前面引路,躲躲闪闪,来到花园。
  
  放眼望去,水天相连,黑沉沉的一片,让人望而生畏。那只兰舟还在,浪随心牵着缆绳,将它拉到岸边,道:“林公子,上船。”林方飞更不迟疑,嗖的跳了上去,见浪随心便要解开缆绳,忙问:“你不上船?”浪随心反问道:“我是无德帮的人,上船干什么?”林方飞道:“你,你当真愿意留在无德帮,为非作歹?”浪随心恐节外生枝,也无暇同他细说,只道:“我有件事情要做,暂时必须留下,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去吧。”
  
  林方飞急道:“可是……可是我不会摇船,你就让我一个人坐在船上在湖里漂?你好人做到底,送我一程。”他的双眼格外澄澈,饶是在夜里,也能放出熠熠的光彩,只不过现在,里面盛满了恐慌与无助。
  
  浪随心嘟哝一句:“真是麻烦。”只好上船,解开缆绳,便去摇橹。林方飞大喜道:“谢谢你啦。”浪随心笑道:“客气什么,在无德帮你力战冷彬和铁面僧,不也救了我一命?”
  
  “冷彬?”林方飞眉头一皱,“那小子是冷彬?”
  
  浪随心道:“是呀,孤月山庄少庄主冷彬,怎么?”林方飞道:“哦,没怎么,我还以为他是无德帮恶徒呢。”口中这样说,可是看他脸上表情,却有一种痛悔之状。说话之间,小船已载着二人向湖心漂去,按说浪随心本该摇船沿岸而行,出了无德帮,即可登岸,但瞧这样子,他却似乎要横渡太湖,到对岸登陆。
  
  夜黑风高,小船在浩渺的太湖中摇摇晃晃,起起伏伏。林方飞双手死死抓住船帮,生恐一不小心,栽下水去。再看浪随心满头大汗,拼命摇橹,口中发出“嗬嗬”的粗喘。林方飞渐渐放松下来,暗道:“幸好有他,否则必要葬身湖底了。”他有些过意不去,大声道,“累了便歇歇,又不赶着去投胎。”
  
  浪随心将船撸一摔,坐下来喘了口气,道:“其实……其实我也不会撑船……”
  
  “你说什么?”一语甫毕,林方飞如闻噩耗,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陡又绷紧,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打下船去。“你忙活半天,却原来是瞎子点灯,这船是被风吹到湖心的?你个挨千刀的为何不早说?如今船在湖上乱漂,风这么大,万一翻了怎么办?你会水不会?”他大呼小叫,又是惶恐,又是迷茫。
  
  浪随心沮丧的道:“我是人,又不是鱼,纵然会水也游不过太湖。”
  
  林方飞七窍生烟,举手欲打,怎奈船身一晃,险些摔倒,吓得他尖叫一声,忙又缩手抓住船帮,气苦道:“这次真要被你害死了。”
  
  浪随心叹道:“我还不是一样在船上陪你?听天由命吧。”隔了一会,为了缓解林方飞的紧张情绪,浪随心搭讪道:“林公子贵庚几何?”林方飞没好气道:“志学之年。”浪随心笑道:“小可弱冠之年,痴长五岁,便叫你一声林贤弟吧。”
  
  林方飞看他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噗哧笑了。浪随心奇道:“你笑什么?”林方飞忙敛住笑,道:“没……没什么。”原来他想起二人初遇时,浪随心戴着一顶仅剩一条幞角的破帽子,因此浪随心提及“弱冠”,他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浪随心又问道:“林贤弟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何人?”
  
  林方飞漫不经心的答道:“金陵人氏,家中二老俱在,上面还有一位兄长。”浪随心“啊”的一声,无比景仰般道:“金陵乃帝王之都,佳丽之地,尤其那位江南国主,堪称当世第一奇才!林贤弟与李国主同在桑梓,好福气!”他提到江南国主李煜,林方飞倒想了起来,从腰间抽出折扇,展开道:“这诗是你模仿李国主笔迹题上去的?”那是浪随心遗落的折扇,原本摔得从中间裂开,却被林方飞重新补好,上面题着首诗——
  
  “秋来花易坠,此去人难归。家家篷门闭,户户冷烟垂。功名千秋载,人间万世灰。明日沙场上,生死几轮回。”
  
  这首诗乃是浪随心的感怀之作,生逢乱世,战火连天,大批壮年男子被征召入伍,奔赴沙场,好端端的夫妻被生生拆散,浪随心借一位妻子的语气来写这首诗,反映她心中的无奈及不满。他钦佩李煜的才情,自然而然模仿起李煜的笔体,绝非刻意冒充,诗的落款,仍是他自己的名字。
  
  浪随心道:“闲时涂鸦,聊以消遣罢了,林贤弟也识得李国主笔迹?”早在元宗李璟时,南唐便已向周称臣,去年号,称江南国。后来赵匡胤发动兵变,篡夺皇位,对江山心不在焉的李煜也没能趁大宋政权未稳之机,及时要求恢复帝号,因此至今仍被称作“江南国主”。既然是臣国,便难免倍受限制,最为紧要的是,南唐不敢公然招募、训练新兵,再过五、六年,现有的兵卒老了,战斗力便会大打折扣。兵不能战,对一个国家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林方飞点点头,苦笑道:“亏我还想方设法的要去救你,哪知你在无德帮荣任堂主,逍遥快活,你……你真叫人失望。”
  
  浪随心叹道:“我之所以留在无德帮,乃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正所谓承人之信,忠人之事,待了却这桩心愿,我自会离开无德帮。”
  
  “哦?”林方飞眉毛一挑,“冠冕堂皇之词,不说也罢。唉,这世间又有谁能挣脱名利之缚?你盼望过上好日子,原本无可厚非,只是不要自甘堕落,为害百姓便好。”
  
  浪随心见他不信,大叫冤枉,只得将答应白老夫人教化白欢喜的事说了。林方飞听罢,半晌无言,心想世上竟有这等痴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白欢喜劣性已成,如何能够悔改?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普渡众生的活菩萨了。
  
  浪随心窥透他的心思,说道:“百善孝为先,白欢喜既知孝道,可见天良未泯,稍假时日,定会有所转变。”
  
  林方飞不再与他争辩,浑浊的湖水扑打着船板,激起的水珠不断喷溅在他脸上。他皱了皱眉,厌恶的道:“关于太湖,有着许许多多美丽的传说,谁知道它也有这样令人讨厌的时候!”
  
  浪随心若有所思,低喟道:“世间万物大抵如此,当你欣赏它时,怎么看都那样完美,而当你置身于风浪旋涡之中,才会知道它有多么可怕。”
  
  林方飞赞同的笑了笑,“太湖的种种传说,最为武林人津津乐道的,当属‘灵心宝石’之谜,你知道吗?”
  
  浪随心摇头,表示不知。林方飞似乎终于有所炫耀了,眉飞色舞的道:“据说西周时期,太湖中的小雷山上有个巫离国……”
  
  才说不到一句,便被浪随心打断,“小雷山不过弹丸之地,怎么可能存在一个国家?纯属谣传。”林方飞不悦道:“相传小雷山曾是座大岛,何况巫离国人口本就不多。”他白了浪随心一眼,继续道,“巫离人个个力大无比,能力非凡,因为巫离国有一个镇国之宝,名唤‘灵心宝石’,拥有宝石,便可获得神奇的力量。巫离人大多残忍好杀,尤其到了西周末期,巫离国出现一位残暴的国君,比之夏桀商纣尤有过之,他辅佐周幽王,残害臣民,征伐诸侯。后来申侯起兵,设计杀死了巫离王。不知什么原因,随后不久,巫离人也逐渐灭绝,巫离国便这么消失了,当时的情形,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史书又无记载,故而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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