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神犬(二) (第2/2页)
“当然有害,而且害处大得紧呢。”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首先,我们原本逍遥自在,天是老大,咱便是老二,合并之后,我们岂不要听你摆布?气也气死;其次,我们整日里大眼瞪着小眼,无事可做,烦也烦死;再次,如若合并,我们必得搬到孤山来住,这么多帮派,加起来少说也有上万人马,挤也挤死;再再次,孤月山庄的底细我们倒也清楚,只怕冷庄主无力养活咱们,饿也饿死;再再再次……待我想好再说。”
冷忘尘皱了皱眉,向那人瞧去,见那人一张马脸,相貌丑陋而滑稽,却是婺洲贼首孙一辩,江湖人称“滚刀肉”,泼皮出身,为人最是刁滑。冷忘尘心道:“我这一张嘴,如何说得过他们?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敲山震虎,今日大事难成。”面色一沉,寒声道,“既然没想好,那就不要想了。”
孙一辩一凛,问道:“什么意思?”冷忘尘一字一顿道:“你似乎忘记了,除你适才所提,还有很多种死法。”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面前的一只瓷碗被他生生拍碎,待他抬起手掌,再看那只碗,就像被辗子辗过似的,变成了一堆均匀细碎的粉末。冷忘尘紧盯着孙一辩,双眼充满凉意,似乎在告诉他,这也是一种死法,倘若他再敢胡言乱语,便身如此碗。
孙一辩面如死灰,转过头去,不再开口。南宫尚怒道:“冷庄主的意思,我们若不答应,便休想活着离开?”冷忘尘仰头而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一句话中气十足,大厅内回声阵阵,几乎可以听到屋顶泥土沙沙作响。
群雄无不心下暗凛,一齐望向易浩轩,石衮道:“易岛主,你怎么说?”只须易浩轩一句话,群雄便拼了命,也要跟冷忘尘、柳狂书等人决一死战。
易浩轩始终端坐在椅上,眉头紧锁,眼望棚顶的斗拱,显然没留心到冷忘尘与群雄的对答。石衮一问,他收回目光,在群雄脸上一一扫过,淡淡说道:“江南武林合而为一,方为正道。”
在群雄眼中,易浩轩向来孤僻冷傲,又有一身惊人的武功,断不会臣服于他人之下,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沧浪派掌门吴光远道:“易岛主,你不是说要尽力阻止孤月山庄并吞各派吗,为何突然变卦?”他武功平平,沧浪派也势力衰微,全部的希望便着落在易浩轩身上,因此显得尤为焦急。
王金友道:“是呀,上次易岛主分明答应了我们,怎么可能赞成并派?易岛主甘愿归附孤月山庄?”
易浩轩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语音凝重的道:“也许,冷庄主所言很有道理。”冷忘尘笑道:“易岛主高瞻远瞩,可不像你们冥顽不灵,只顾眼前一点小利。”易浩轩瞳孔收缩,向他望去,眼中既有愤怒,也有无奈。
这下群雄可没了底气,不管易浩轩是否有难言之隐,但他已经同意并派,群雄便好比在悬崖边突然失去了倚仗,跌进万丈深谷。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了声息,谁都晓得出头的椽子先烂,易浩轩不肯担起这份重任,各人自问也无力担当。
正当群雄无所适从之际,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他愿意并入孤月山庄,那是他的事,与咱们何干?反正无德帮自成一派,绝不受人差遣。”
浪随心一听便知是白柠,心下暗暗叫苦:“告诉你不要挑头生事,随声附和便好,比咱们厉害的都闭了嘴,偏偏你在这时候逞什么威风?”偷眼向冷忘尘瞥去,果然见他面现怒容,眼中杀机闪烁。不过像冷忘尘、铁面僧这等身份,在群雄面前,自不好对一个姑娘出手,他强忍气恼,说道:“白小姐身为女流,最好不要掺言江湖之事。”
白柠也是任性惯了,既未把冷忘尘当作前辈,也未虑及后果,仍自顾自道:“女流怎么了?没有女人,你冷庄主今日又在哪里?”她这话虽没有一个脏字,但实与骂人无异,冷忘尘直气得浑身发抖,猛的一拍桌子。就见一条白影从他身旁掠出,闪电般扑向白柠,却是冷彬。他与白柠年岁相仿,自不会像父亲那样,因为白柠是名女子而有所顾忌。
白柠虽学过武功,但与冷彬相比,还相去甚远,见冷彬气势汹汹的扑来,吓得她花容失色,却不知如何应对。而文修的武功还不如她,生恐殃及自身似的,大叫一声逃开了。便在这时,冷彬后面陡又扑来一人,速度奇快,冷彬尚未到白柠近前,便被那人双手搭住肩头,生生按住。冷彬大惊,忙屈肘后撞,却感到后颈喷来一股热气,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隐隐生痛。好在那东西没有发力咬下去,否则血管一断,必难活命。他那一肘却毫不留情,只听“砰”地一声,肩头陡然一轻,转身看时,却见浪随心跌坐在数步之外,手捂心口,咳嗽不止。
冷彬摸了摸后颈,齿痕尚在,不由大怒道:“你怎么像狗一样咬人?”在场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无不觉得匪夷所思,齐用异样的目光望着浪随心。其实浪随心自己也不明白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见冷彬扑向白柠,心下大急,好像出于一种本能,随后扑了出去,便如他从地面跳到房顶一样,双手先出,搭在冷彬肩上,接下来几乎未经思索,张口便咬住冷彬后颈,仿佛有种潜意识觉得,这才是最迅疾最有效的招式。尤为奇怪的是,冷彬的肘锤正撞在他被水怪咬过的疮口上,如今疮口虽然已经长好,但冷彬自幼随父习武,内功根基十分扎实,这一肘之力绝不是浪随心这种不会武功之人所能承受的,但他却只是感到胸口发闷,气息不畅,除此并无大碍。
见这么多人瞧怪物似的瞧着自己,浪随心满面通红,迅速定住心神,嗤笑道:“这叫‘天犬功’,若非我嘴下留情,早把你咬死了。怎么样,厉害吧?”
“天犬功?”冷彬搔了搔头,向父亲望去。岂止是他,在场群雄不乏见多识广之辈,更有易浩轩、柳狂书这等一流高手,却无一人听说世上还有这么一门武功。孙一辩蔑笑道:“月亮是不是你吃的呀?”浪随心继续诡辩道:“二郎真君不是有只哮天犬吗?神通广大,降妖除魔,天犬功正是由此演化而来。”
群雄唏嘘不已,都道自己孤陋寡闻,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门古怪武功。最惊讶的自非白柠和文修莫属,冷彬的武功他们是见识过的,而浪随心却曾被文修暴打,更连白柠的一掌都躲不过,适才何以突发神威,险将冷彬咬死?
文修回到自己座位,炫耀道:“什么天犬功,师妹,那分明是我教他的‘饿虎扑食’。”白柠狠狠瞪他一眼,心中好生着恼,暗道:“我与你相识多年,危急关头,你却撇下我独自逃生,倒是浪随心舍生忘死的救我一命。”
不止冷忘尘对浪随心青眼有加,冷彬似乎也对他有所忌惮,虽然恼恨他咬了自己,却还是极不情愿的将他扶起来,携手回到座上。冷忘尘喝斥儿子道:“白小姐与浪公子同路而来,怎么也须给个面子,下次不得鲁莽。”
就在群雄对浪随心的“天犬功”议论纷纷时,别院外面来了一乘小轿,径直抬入院内。令人咂舌的是,那两名轿夫生得相貌古怪,一个跛足,一个驼背,却都奔行如飞,丝毫不逊于他们这些身怀武功的健全人。那跛子挑起轿帘,从里面走出一人,群雄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