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二) (第2/2页)
浪随心道:“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岂能不恨他?其实,国家之争,不是我们这些庶民所能勘透的,也许我痛恨的不该是林宗岳,而是战争,是战争让我失去了原本拥有的一切!”林方飞立刻拍手赞同,“对,林将军不过是执行上谕,这世上最可恨而且最可怕的其实是战争,是它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破坏了无数个美满的家庭。但我们生在这个烽火连天的年代,无从选择,能做的也仅仅是逃避而已。”浪随心在他后脑轻拍一下,笑道:“想不到你年岁不大,懂的却不少。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金陵?”
“我……”林方飞并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道,“杭州这么美,我大概要再住一段时间,反正回家也无事可做。怎么,你要去找我吗?”浪随心道:“兄弟一场,有机会到金陵,难道我会不去看你?”林方飞大喜道:“好啊。”举目四顾,见前面有家客栈,便拖着浪随心跑进去,向掌柜借来纸笔,伏案写了个地址,交给浪随心道:“这就是我家住址,你收好了。”
浪随心看了一眼,暗笑:“一个男人,能写出这么一手秀气的字,也不容易!”揣入怀中。林方飞道:“随心,你怎么从来不问我的家世?”浪随心道:“我交的是你这个朋友,又不是你的家人,问家世干什么?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盗贼乞儿,我浪随心这辈子都交定你了。”林方飞心下虽喜,嘴上却道:“胡说,我既不可能是王侯将相,也不至于沦为盗贼乞儿。今天说的话你可要记住了,若有违背,天地不容。”浪随心一缩脖子,道:“我的妈呀,用不用发这毒誓?”林方飞抿嘴一笑,“叫妈却不必了,叫我方飞就好。我也发誓,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浪随心见他又说孩子话,便笑而不答。
这时楼上走下一人,林方飞神色忽然一变,拉着浪随心道:“走吧,我送你出城。”浪随心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还是回去吧。”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猛的瞥见那人,眼睛登时一亮。那人正走到楼梯中间,看到浪随心,转身又向上走去。浪随心叫道:“王老前辈!”林方飞却将他向外拉扯,道:“哪有什么王老前辈,快走吧。”浪随心今非昔比,力气颇大,冷不防挣脱林方飞,纵身一跃,到了那人身后,双手搭住他肩头,生生扳了过来,果然正是王金友。
哪知王金友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口吐白沫,嘶声叫道:“北极紫微大帝与南极长生大帝交战,天降血雨,众生殒命……”浪随心奇道:“王老前辈,你说什么?”王金友并不看他,双眼直勾勾瞪视前方,兀自吵嚷,“妖魔出世,百鬼逞凶,人间大乱,人间大乱啦!”浪随心不禁感到一股凉意,又问:“王老前辈,你怎么了?”
“他疯了。”林方飞不知何时上了楼梯,问道,“昨夜他也住在孤山别院?”
浪随心恍如未闻,呆呆的蹲在那里,眉头紧皱,不知想些什么。王金友忽尔跳了起来,哈哈大笑,手舞足蹈的冲出客栈。浪随心站起身,林方飞扯住他道:“别追了,让他去吧。”浪随心道:“他疯疯癫癫的四处乱撞,岂不很危险?他对我总算有救命之恩,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他奔出客栈,却见街头行人如织,哪里还有王金友的踪影?浪随心急忙扯住一名路人,问道:“大婶,适才一名老丈从客栈跑出来,去了哪里?”
那女人被他吓了一跳,指着左首小巷道:“往那边去了。”浪随心一头扎进去,可是整条巷子却空无一人。他仍不死心,向前继续追寻,转眼奔出巷口,却又出现大大小小几条巷弄,再向人打探,都说未曾看到。浪随心举目四顾,心内一片茫然。王金友因何突然疯癫?另外那些人呢,是不是也都变成这般模样?现在已可否定群雄是自行逃走的,昨天夜里一定有事情发生,而且非常可怕,白柠和文修若非遇难,便是也跟王金友一样,否则群雄中只要有一人生离,都会到孤月山庄求救,这是人之常情。那么自己回无德帮,也不可能见到白柠和文修。
林方飞追上来,问他道:“找到了吗?”浪随心摇摇头,道:“方飞,我暂时不能回去了。”
林方飞讶然道:“为什么?”浪随心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林方飞道:“既然如此凶险,我更不会让你留下了,这件事你不要再管,我去找冷庄主说,无论死活,保证找到白柠和文修,给你个交待。”
浪随心愁眉苦脸的道:“不成啊,我们一同出来,却只有我一个人好端端的回去了,白欢喜会怎么想?而且我心里也不安生。”林方飞却执拗起来,“不安生便不安生,总好过枉送性命,反正我不准你留下,你回去等消息便是了,寻找白柠和文修的事,我会央冷庄主去办。”浪随心道:“在无德帮等消息,和在孤月山庄等消息有什么不同?我保证不插手此事,呆在孤月山庄寸步不离,找到白柠和文修之后,不管是人是尸,我都立刻带他们离开,如何?”其实林方飞明知无论怎样劝说,浪随心这时也绝不可能回去,既然他答应不去插手,只在庄内等候消息,若再不准,便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想了想,说道:“那好,你若敢不守承诺,四处乱闯,我永远都不理你了。”浪随心笑道:“我这个人一言八鼎,你又不是不知。”林方飞皱眉道:“八鼎?”浪随心笑道:“情势所迫,偶尔也会说说谎话,骗骗别人,但绝不会骗你,放心吧。”林方飞“噗哧”一笑,道:“算你有良心。”
二人返回孤月山庄,见到冷忘尘,把王金友发疯的事情说了,冷忘尘也感到不可思议,向浪随心道:“浪公子放心,孤山别院发生此等离奇之事,我自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各派的门人弟子也不会答应。”浪随心拱手道:“有劳了。”
冷忘尘将浪随心安排在昨晚睡过的客房暂住,再三叮嘱他在事情未查明前,不要四处乱走,免得再生意外。浪随心满口应承,心里却想:“李五残也怀疑你有什么大阴谋,谁知道这是不是你搞的鬼?还是我自己查好了。”冷忘尘走后,他给自己泡了壶茶,一边浅酌慢饮,一边想王金友那几句疯话,正常来说,王金友若是吓疯的,他反复念叼的几句话,多半会与他所见有关,莫非他真的看到了妖魔鬼怪?当时自己乍见房屋变成荒草,惊骇之下,方寸大乱,也没有仔细查看过。“虽然我答应方飞不予插手,但人命关天,我若畏首畏尾,怎算英雄好汉?”其实他从未想过要做英雄好汉,只不过为自己的食言找个借口而已。正要举步,又想这大白天的,林方飞保不准来寻他说话,见他不在,必然大发雷霆,此事还须瞒着林方飞才好,等到夜深,悄悄摸到山上,再查不迟。
然而天色尚早,这时的他度日如年,满脑子都是奇思怪想。百无聊赖之际,想起跟林方飞说自己新生的皮肤刀枪不入,其实不过是句玩笑话,只是被冷彬一肘撞在那里,无关痛痒,但究竟能否刀枪不入,尚未可知。他解开衣衫,用指甲在那块皮肤上轻轻一划,感觉十分坚硬,遂加大力气,狠狠划下去,仍是连道痕迹也未留下。浪随心大喜,暗想:“若真能刀枪不入,岂非甚好?”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乐趣,四处乱翻,在抽屉里寻得一把剪刀,对准心口,可是瞧见那锋利的刀尖,又生了怯意,谁知道一刀下去,会不会把自己扎个透心凉?他将刀尖抵在那块皮肤上面,犹豫良久,始终不敢下手,最后只得作罢。可这些新皮肤的确大异寻常,是何原因?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登又烦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