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肠(一) (第2/2页)
浪随心却好像没有看到她递来的手,一骨碌爬起身,口中叫着:“林贤弟。”随后冲进舱内,气得白柠连连顿足。
林方飞回到自己房间,砰的闩了门,无论浪随心怎样呼唤,只是不开。鹤冲霄从隔壁探出头来,问道:“浪公子,出什么事了?”浪随心叹道:“白小姐胡闹,惹恼了方飞,连我也不理了。”鹤冲霄笑道:“林公子虽为男儿,毕竟比白小姐还差着一岁,不肯容让也属平常,这时你莫烦他,过会儿便好。贫道正在煮茶,浪公子若无事,不妨进来坐坐。”
浪随心唉声叹气,进了鹤冲霄的房间,但见窗前的桌子上热气蒸蒸,鍑内腾波鼓浪,已至三沸。鹤冲霄急急忙忙跑过去,拿起匏瓢把沫上一层黑色水膜去掉,先舀一瓢放在熟盂里,以备育华和止沸用,然后再舀出两碗,推开窗户,让夹岸风光尽现眼前,这才笑道:“浪公子,请坐。”
浪随心知道茶艺有着极复杂的一套过程,却不明白,经过这样细致煎煮的茶水,喝起来究竟有什么不同?有时他很佩服那些煎茶人,换成自己,宁可喝街边叫卖的大碗茶,也决计没有这份耐心。不过像这次伸手即来,便另当别论了。他坐下去,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赞道:“唔,好茶。”
鹤冲霄道:“这龙井茶是我刚到杭州时买的,而这水,则取自江中,难称上品。”浪随心无意探讨这个,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叹道:“其实此番巴蜀之行,我也不敢抱太大希望,寻找古蜀王陵、‘五行补天针’确实存在、方飞的性命能维持多久,都很难说。”鹤冲霄笑道:“浪公子尽力便好,至于结果,就要看你和他的造化了。”
“造化,造化……”浪随心喃喃苦笑。他父母早亡,这一生孤苦伶仃,遇到林方飞之后,两人颇为投缘,几经患难,更加引为知己,如今林方飞的生死,却要听从造化的安排,他委实很难承受。
鹤冲霄一边给浪随心添茶,一边说道:“浪公子,这些天看你练功,力量固然够大,但脚下无根,气虚而浮,不知是何缘故?我们道家炼气,若有此症,可危险得紧呀。”
浪随心知道他是关心自己,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这身蛮力从何而来,尚且不得而知,只是每日醒来,都感觉力气又增一分,至于内功,却真的不曾修习过。”他不但力气与日俱增,心口那块硬皮也在逐渐扩大,如今已遍及前胸,长此下去,岂不要变成金刚不坏之体?不过这些都是好事,所以他从不去在意。
鹤冲霄奇道:“你不是练过‘天犬功’吗?”浪随心哂然道:“所谓的‘天犬功’,不过是为了颜面随口编造的,世上哪有用嘴咬人的武功?”鹤冲霄面色渐呈凝重,手捻须髯,良久才道:“果真如此,可不是个好兆头!浪公子须得学一套正宗的导气炼气之术,否则体内那未知的力量膨胀到一定程度,便会伤及自身了。”
浪随心闻言一惊,他对内功一窍不通,只是鹤冲霄说得有板有眼,不由他不信,当下惶恐的道:“那如何是好?”鹤冲霄道:“贫道的‘清虚散元功’虽算不得高明,但足够纯正,现在我教给你,但愿有些用处。”浪随心大喜,旋即想起李五残授艺后强迫自己拜师,鹤冲霄会不会也打这种算盘?于是带着防备的问:“学了贵派内功,是否要拜道长为师,做一名清心寡欲的道士?”
鹤冲霄哈哈大笑,“浪公子是贫道的恩人,贫道怎敢做浪公子的师父?浪公子多虑了。”浪随心笑道:“如此最好,我这个人就喜欢逍遥自在,受不得那些清规戒律。”
鹤冲霄收拾了茶盏,席地而坐,左手抱右手,拇指交叉,成太极图之状,缓缓说道:“周身放松,双目垂帘,舌顶上颚,鼻息自然。”浪随心依样画瓢的坐定,闭了眼睛,耳畔响起鹤冲霄不急不徐的声音,“地分阴阳,每日子时至午时为阳气,日中到夜半为阴气,正宗内功要求炼气时避阴就阳。炼气是一门静功,分为听息和观光两部分。听息与观光之道,虽似有为,其实无为;无为之中,无所不为。虽曰听息,其实无听;虽曰观光,其实无观。听息无息,息听于无;观光无光,光观于无。无息之息,谓之真息;无光之光,谓之真光。由此参悟真静。”接着又把“清虚散元功”的法诀念叼一遍,并通过细致讲解,让浪随心掌握呼吸吐纳、导气炼气之法。
起初浪随心无法安静下来,呼吸时长时短,时紧时慢,听起来甚为别扭,到得后来,渐渐凝神内注,随着一呼一吸的路线,慢慢似听非听,心息相依,杂念全无,连呼吸也似乎不存在了,终于达到“入静”的境界。但觉体内有道气流,随着意念的指引上升下沉,往复流转,四肢百骸无不轻松自如,飘飘欲飞。
浪随心悟性极强,晚饭时分,已将这套“清虚散元功”学全,鹤冲霄惊叹之余,颇感欣慰,告诫浪随心不可懒惰,每日勤加修炼,必可将蛮力化为内息,妥善利用。浪随心千恩万谢,将法诀牢牢记住。
因为附近没有渡口,船无法靠岸,众人只得在船上起灶,草草吃了一顿。林方飞仍不理睬浪随心,倒给了白柠可乘之机,浪随心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只得到舱外,陪她看所谓的“夜景”。浪随心不知林方飞实为女子,便无论如何猜不到她为何生气,因此对白柠也不避讳。其实白柠姿色尚可,只因白欢喜过分娇惯,养成她一副小姐脾气,甚至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但究其本质,并不算坏。浪随心对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有时还故意跟她开开玩笑,这不仅让林方飞黯然神伤,也气煞了对白柠一往情深的文修。
这时见二人并肩而坐,指点江山,欢声笑语,文修又气又妒,碍于白柠的脾气,又不敢过去搅扰,只能坐在一旁生闷气。
天黑之后,江上起了雾,放眼望去,一片迷朦。船家不敢继续航行,令伙计就近靠岸抛锚,早早都去睡了,只剩下浪随心和白柠,以及躲在远处窥探的文修。文修见二人如胶似漆,迟迟不肯回舱,愈发怒不可遏,寻思:“当初师妹也是这样缠着我的,没有姓浪的臭小子,师妹一定是我的人,既然你横刀夺爱,便休怪我手段歹毒,今晚将你迷翻了,丢到江里喂王八,神不知鬼不觉。臭小子一死,蜀国之行也便作罢,明天带着师妹回湖州去,万事大吉。”
主意打定,他从怀中掏出只皮囊,里面迷香、*等物应有尽有,这些被正派人士嗤之以鼻的东西,无德帮的人却都要随身携带。他抽出一截迷香,望着二人背影,恨恨的道:“臭小子,就当你临死之前跟师妹作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