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肠(二) (第2/2页)
很快他的脑袋露出水面,鼻子立刻不由自主的呼吸起来。船上一老一少两位渔者见网中竟然是个大活人,吓得“啊哟”一声,双双撒手,浪随心尚未来得及兴奋,便又沉了下去。亏得老渔夫经验丰富,随即明白这是捞上来一个落水的,向前一扑,抓住即将坠入江中的渔网,叫道:“还不救人!”
爷俩儿把浪随心拖到船上,解开渔网,松开绑绳。浪随心迭声道谢,起身活动活动手脚,感觉无比惬意。爷俩儿见他并无半点溺水的迹象,均自纳罕,浪随心恐二人惊骇,也没告诉他们,自己其实已在水底待了大半夜。这时天刚破晓,浪随心看看两岸,认出是昨日走过的水路,距他们停船的地方并不远,于是央二人送他一程。老渔夫禀性忠厚,二话没说,令儿子驾舟溯流而上,果然只有数里路程。
众人听了他的述说,无不惊讶万分,在水底待了大半夜居然不死,而且还能睡觉,真是千古奇谈!白柠一双眼睛在浪随心脸上转来转去,也没找到个近似鱼鳃的器官。鹤冲霄忽然叫道:“莫非你已得‘胎息’?”随即又连连摇头,“你昨天才刚刚学会‘清虚散元功’,哪有这么快的道理!”
众人都是初次听说“胎息”二字,齐望向鹤冲霄,白柠歪着脑袋问:“‘胎息’是什么东西?”鹤冲霄恍如未闻,凝眉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抱朴子·释滞》中说,‘得胎息者,能不以口鼻嘘吸,如在胞胎之中。’所谓的‘胎息’,就是不用嘴和鼻子呼吸,如婴儿在孕胎之中,是为道家内功行气的至高境界。我等道家子弟,无不对此心向往之,却终究可望而不可及,古往今来,尚未有一人达成此境。浪公子不过学得半日,更加没有可能,除非……”说到这忽然顿住了,反复打量着浪随心。
白柠急道:“除非怎样?出家人还卖关子?”鹤冲霄苦笑道:“除非他是万年不遇的武学奇才!”一言甫毕,众人立刻都像鹤冲霄一般打量起浪随心。浪随心哈哈笑道:“万年那么久呀,我岂不成了天下绝无仅有的宝贝?既然如此,也不能便宜了你们,看一眼百两金,人家千金一笑,我这叫百金一顾,价钱还算公道吧?你们自己记好了,年关一并结算。”白柠啧啧有声,林方飞则掩口窃笑道:“龙行云的‘潜龙诀’据说也能做到。”
鹤冲霄道:“‘潜龙诀’是一门龟息术,行功时可以使人闭住呼吸,但不论你武功多高,真气终有衰竭之时,无力继续施展‘潜龙诀’,便恢复为常人了。而‘胎息’则不同,它不是闭气,而是始终让人保持正常的呼吸,只不过不用嘴和鼻子而已。浪公子在水下睡觉,足可证明他达到的是一种境界,而非靠意识控制方能施展的一门武学。”林方飞点头道:“原来如此。”看向浪随心,眼中流露出欣喜之色。
鹤冲霄接着道:“当年我的师祖便是天下公认的武学奇才,然而直到古稀之年,他仍未得‘胎息’。正因为此,他万念俱灰,将观主之位传给我太师父,前往蜀山寻仙问道去了,至今五十余年,音讯杳无。想来他早已不在人世,学仙修道,自更属无稽之谈。浪公子年纪轻轻,才学得半日炼气之法,若得‘胎息’,当真堪称奇迹!”浪随心悟性固然极高,但说他是“万年不遇的武学奇才”,却有些危言耸听,只不过谁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只能暂且信以为真。
众人欢天喜地,只有文修恨得咬牙切齿,心里骂着,“‘万年不遇’,‘武学奇才’,呸,狗屁!定是早早被那打渔的爷俩儿救了,回来却胡吹法螺,讨师妹的欢心,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伪君子!日后我再想办法整治你不迟,不信你还能这般运气……哎哟……”他正在那吹胡子瞪眼,冷不防被白柠揪住耳朵,叱问道:“还不承认吗?”
文修叫苦不迭,“他怎样说都好,却让我承认什么?”白柠怒道:“难不成小浪会自己绑了手脚跳进江里?你一直看他不顺眼,船上这些人,除了你还能是谁?”文修抗声道:“他初入帮时,你又可曾看他顺眼过?”白柠气结道:“你……”抬手欲打。却听浪随心意味深长的道:“别吵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理应同舟共济,我既然活着回来了,其余概可不论,以后我小心提防便是。说来还要感谢那人,没有他,我可不会跑到江里去睡觉,岂能发掘出这块宝贝?哈哈。”他当然也怀疑文修,但寻思找不到十足的证据,文修必抵死不认,吵来吵去的殊无意义,遂做了个合事佬,一笑了之。
船家怕赖到自己头上,赔笑道:“浪公子说的是,咱们还是赶路要紧。”当下喝令开船。浪随心喝了两碗冷粥,将烤干的衣服重新穿好,精神大振,望向林方飞道:“林贤弟,你不生我气啦?”林方飞哼道:“如你所说,你现在是块宝贝,我巴结你还怕来不及,哪敢生你的气?”四目相对,双双大笑。
自此,浪随心每当练功、睡觉的时候,便将房门闩牢,文修整天琢磨着再次下手,却觅不到机会。天气愈来愈冷,众人来时匆忙,并未携带御寒棉衣,便都整天缩在舱内,只在正午阳光充足的时候,才敢出来透透空气。
随后的十余天,大船都在九曲回肠的荆江段航行,经江陵府,过峡州、归州,渐渐进入蜀国地界,同时也进入了船工们最望而生畏的一段水路。好在浪随心包的这艘船够大够结实,船家和伙计们也是久经风浪,阅历甚丰,西陵峡、巫峡、瞿塘峡,一一有惊无险的驶了过去。
到得夔州水段,但见一道浮桥封锁了江面,桥上置三重木栅,并在两岸设有投石炮,大大小小的入蜀船只排成长队,须经蜀军严格盘查,方可通行。蜀主孟昶感到宋军的威胁后,决定倚长江天险,严兵拒守,派大军东屯三峡,夔州为巴蜀之喉吭,是由长江入蜀的门户,不容有失,蜀军在此煞费苦心,也不足为奇。
这道防线,令身为蜀人的鹤冲霄颇感欣慰,捻须笑道:“蜀军如此谨慎防范,宋军虽强,又何足惧哉!”浪随心早在船头观望良久,对鹤冲霄的话却不以为然,只是怕坏了他的心情,并未反驳。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轮到他们这艘船,鹤冲霄以蜀地方言与守门军士交谈,浪随心等人也都是江南口音,守门军士戒心大减,登船草草查看一番,便即打开水栅放行。
又数日,船由渝州转入嘉陵江航道,鹤冲霄告诉浪随心,传说中的古蜀国都杜鹃城,大概方位应在遂州至成都附近一带,还需深入民间,多方打探才成。沿江风景再美,乘了一个多月的船,众人也难免滋生厌烦情绪,纷纷赞成在遂州登岸。当天下午抵达遂州,船在渡口停泊,浪随心付了船资,率众人下船。最近林方飞的伤情已呈恶化趋势,浪随心绞尽脑汁,思索尽快找到古蜀王陵的办法,若在这么大一块土地上细细搜找,时间多半是来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