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舞游仙(一) (第2/2页)
侯青青道:“你个老巴子开呛教不撇脱(说话真不爽快),来不来斗黑人一跳。拿问(拜托)你老兄儿,俩娃儿跟老子交情不错,咱大家高矮把这生意抹合好。”郭纵笑道:“我既已出山,自当全力以赴。”浪随心和林方飞双双称谢。
次日众人早早出发,到得郫县郊外,放眼望去,果然是一片荒芜。不老翁指出杜鹃城的大概位置,郭纵道:“墓葬应在城外风水最佳的地方,待我察看一番。”说着飞身上树,向四外望去,众人便都坐在树下稍歇。
足有一顿饭光景,郭纵从树上跳下来,手指西山道:“此山委蛇东西,回环重复,有若龙盘,左右青山环护,成朝揖之势。山前绵水屈曲,悠扬澄清,来不见其源,去不见其流,附近风水最佳之地,非此莫属。”浪随心见那山不算高壮,但若到春季,满山郁郁青青,必很秀美,至于周围的山水之势,他便看不明白了,问道:“丛帝便葬在这座山上吗?”郭纵点头道:“丛帝为蜀国之君,若葬在杜鹃城外,则必选此山。墓葬不宜过高,当在山腰以下的位置。”
侯青青叫声“妈哟”,“这山小冥小眼,要想找个坟堰,但怕也难逢难遇。”郭纵微笑道:“不难。”说着向山下走去,众人急忙紧随其后。
郭纵边走边看脚下的枯草和周围的树木,十分仔细,众人不敢打扰,只跟着他转来转去。眼看晌午将近,不老翁抱怨道:“转了半天才爬这么高,老家伙胸口疼,走不动了。”侯青青白他一眼,“启头便不该引你来,越老越不中用。”不老翁道:“不是那臭小子坏我好事,现在叫苦的便是你了。”侯青青不知道昨天不老翁被铁钉扎伤的事,奇道:“啥子?”
便在这时,郭纵忽然停住脚步,面露喜色道:“你们看,此处草木长势比周围差些,土地定有问题。”卸下麻袋,从里面取出铁锥和铁锤,将铁锥向地上一插,入土半尺有余,手扶铁锥道:“老侯,帮我抡几下大锤。”侯青青正跟不老翁吵嘴,脱口便道:“为啥是老子喃?”浪随心笑道:“我来。”拾起铁锤掂了掂,足有二十余斤。那铁锥如婴儿手臂粗细,三尺多长,分量自也不轻,而郭纵的麻袋里面,显然还不止这两样家伙,想起适才他背着麻袋飞身上树,不禁暗暗佩服他气力了得。
坚硬的土层只有两尺多厚,浪随心抡到第五下时,铁锥已齐根没入。郭纵三根指头叼住铁锥末端,喝一声:“起!”生生拔了出来。浪随心又是一惊,“我最近修习‘清虚散元功’,力气似乎又有增长,但让我凭三指之力,把插入地下四尺多深的铁锥拔出来,怕是万万不能。”
郭纵捻了捻锥尖带出的泥土,笑道:“果然是熟土。”再放到鼻底嗅了嗅,一张胖脸登因兴奋而涨得通红,道,“多半是了。”浪随心怔怔的望着他,当然不会明白,这种被翻动过的熟土十分松软,郭纵能用三根手指将铁锥钳出,倒不是他指力多么惊人。而郭纵通过泥土的气味,几乎可以判断出年代,这才是真正的本领。他拿铁锥四处乱戳,凭借手感来判断下面是否中空,最后将外圈的戳点一一连起,勾划出一个长约两丈、宽约一丈的长方形。
不老翁哈哈笑道:“这个有趣。”侯青青道:“你懂啥子,他可不是鬼画淘符,这冲像斗是下面墓穴的框框。”不老翁狡辩道:“他画墓穴的框框便不能有趣吗?老家伙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不懂?”侯青青道:“空了吹!”
郭纵丢下铁锥,拍拍手上泥土,道:“大家先歇歇,吃饱了再照这个范围挖,大概有一丈五、六,便可见到棺材。”
浪随心对郭纵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丝毫不加怀疑,一想不久之后,沉埋地下一千五百多年的古蜀帝王墓便可重见天日,能否找到“五行补天针”,在此一举,哪里还按捺得住?拎起铁镐道:“你们先吃东西,大家轮流干。”鹤冲霄道:“我也不饿,咱二人打这头阵。”当下和浪随心一起,抡镐便刨。
白柠打开包袱,将干粮分给众人。郭纵接了干粮,道:“光天化日,难保不会有人上山,给官府晓得了,可是要掉脑袋的,白姑娘和林公子去山下放风,见有人来,便出声示警,我们立刻停下躲起来。”白柠望一眼挥汗如雨的浪随心,噘嘴道:“才不去呢,我跟他孤男寡女的在山下游荡,成何体统。”
文修“哼”一声,在他看来,白柠眼中几曾有过“体统”二字?无非是舍不得离开浪随心罢了。他这次随众人来蜀全是为了白柠,可不想干这种苦差事,遂道:“我去。”正要起身,却被不老翁按住道:“你一个大男人不残不傻的,不留下刨坟,却要放哪门子风?还是老家伙陪林公子吧。”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拉了林方飞便走。
侯青青嗤笑道:“你糟了瓜了?懒蚌一个,打偏花儿哇?”不老翁道:“老家伙身负重任,没工夫跟你胡搅。”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二人来到河边,爬上一块平坦的大石,四面八方俱在眼底。不老翁鬼鬼祟祟的看了一遍,将半只馒头丢入河水,从怀中掏出一只烧鸡,嘿嘿笑道:“幸好老家伙有先见之明,不用啃馒头,喏,分你一半。”说是分一半,却只掰了只鸡腿递给林方飞。这是他出门前向伙计讨要的,当然都算在浪随心账上,只等嘴馋时背着众人偷吃。
林方飞眉间含愁,摇头道:“油腻腻的,我吃不下。”不老翁道:“你身子虚弱,必须进补,换成别人,老家伙还舍不得给呢。”林方飞仍只是摇头不接,不老翁叹了口气,一边大嚼,一边说道:“年纪轻轻,整天愁眉苦脸的,好没趣。须知万般诸事,皆由天定,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了自己。男儿大丈夫,天塌下来只当被盖,你看我,稀里糊涂一辈子,该吃吃、该喝喝,死也值了。”
林方飞微微一笑,道:“如果是女儿呢?只怕没有那般洒脱。”
“噫?”不老翁抬头看看她,摇了摇头,继续狼吞虎咽。林方飞叹道:“我不信‘五行补天针’这么容易便能找到,最近我感觉那伤不大好,怕随心愁闷,又不敢对他说实话。”不老翁道:“老家伙也不相信有什么‘五行补天针’,只有那傻小子,才肯为你花费这么大力气。”
林方飞心中又是甜蜜,又是伤感,问道:“老翁,你说随心对我是不是很好?”不老翁头也不抬,说道:“岂止很好,简直好极了。”
林方飞皱了皱眉,“唉,我就是怕他对我太好了,真到了那一天,割舍不下,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