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舞游仙(二) (第2/2页)
林芳菲见他伸出的手沾满泥土,心中柔情暗涌,正要扶着他滑下大石,却忽然发现浪随心脸上反而干干净净,与众人回然迥异。斜眼一瞧,只见白柠食指缠着个脏帕,正甩来甩去,她立时明白过来,不由得醋意大生,避开浪随心的方向,看也不看便跳下大石。恰好不老翁也刚刚跳下去,两人撞个正着,同时“哎哟”一声,坐在地上,引得众人轰然大笑。
林芳菲愈怒,气冲冲的爬起来,迈步便走。浪随心追着他道:“贤弟,你怎么啦?”林芳菲不加理睬。白柠阴阳怪气的道:“你这位贤弟脾气可够大呀,你为他累死累活挖了半天,人家才不领情。”林芳菲驻足转身,瞪眼瞧着她,倒把白柠吓了一跳,随即想起她重伤在身,武功剩不到一成,登时惧意全消,道:“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林芳菲怒道:“我脾气大小与你何干?我领不领情用你饶舌?”白柠冷哼道:“我喜欢说,你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要动手吗?”林芳菲正心中酸苦,她这般挑衅,自然不肯示弱,“蹬蹬”两步来到白柠面前,抬手便打,正是“游仙掌”中的“八字一撇”。虽然她使不出力气,但“游仙掌”的招数实在巧妙,以白柠的武功如何能够抵挡?眼看林芳菲玉掌便要切在白柠肩头,斜刺里忽地探出一只大手,攥住林芳菲皓腕,道:“方飞,怎么跟个姑娘一般见识?”正是浪随心。
林芳菲怨毒的瞪着他,泪珠在眼眶中转了几转,终于没有落下,心道:“罢了,罢了,终究我是活不长的,又不奢望什么,何苦气他?白姑娘若能真心待他,那也很好。”想到这勉强笑笑,抽出手道:“我跟她闹着玩的。”浪随心笑道:“你呀,跟不老翁厮混一个下午,便染上了他的习气。”不老翁抗声道:“哎,臭小子,整个下午我们都是各玩各的,话也不曾说得半句,你莫要含血喷人。”他做贼心虚,急忙矢口否认。
众人在郫县休息一晚,第二天继续上山挖坟。下面的土层比较松软,易于挖掘,到得傍晚,已挖出个一丈多深的大坑,一具船形棺逐渐显露出来。众人自都兴奋无比,七手八脚的抹去浮土,见这船形棺足有两丈长,由一整截楠木制成,尾端上翘,船舱、船舷隐约可辨,虽埋在地下一千五百年之久,却丝毫没有腐烂迹象。
众人大呼小叫,叹为观止。郭纵道:“早年我在巴东盗过一个秦代蜀墓,里面的船棺有六丈长,这具船棺还只算中等,但碍于当时的工艺水准,也只有帝王才配拥有此棺。大家把周围填土和青膏泥清理干净,看看有没有随葬品,切记小心谨慎。”众人依言而行,待清理完毕,只见坑底平坦,周围坑壁雕满了花卉、兽、帐幔纹饰以及酒具等图案,却没有发现任何随葬物品。
郭纵皱起眉头,面露困惑之色,寻到船棺盖板接缝,将铁锥插了进去。侯青青也发现了问题,奇道:“咋个的么?老兄儿,那鳖灵好歹是个蜀王,啷个透脚(怎么底下)狗屁莫得?”郭纵没有答言,双膀用力,“咯嘣”一声,将棺盖撬起一角,道:“快来帮忙。”众人将锹镐塞进去,合力撬开棺盖,一股浊气扑面而出,但见偌大的棺内只躺着一具枯骨,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东西。
“造他先人板板,莫不是被贼娃子盗过?”侯青青大失所望,忿忿叫骂,却忘了他和郭纵本身便是“贼娃子”。
郭纵脸色铁青,摇头道:“连个盗洞也没有,应该不会给人盗过。倒也真是奇怪,这具船棺规格不小,怎会一件随葬品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哀声叹气,浪随心更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蹲在棺旁,呼呼粗喘。侯青青道:“我们把它耸起来,梭斗(看)那个透脚格是藏了东西?”郭纵经他提醒,赞道:“不错。”用绳索捆住船棺两端,插入扛子,众人各运内力,将硕大的船棺抬了起来,挪到一旁。棺底板下面是一层白膏泥,中间有个奇怪的小坑,坑里埋着个饭碗大小的陶罐,上面还盖着一块小石板。这可是整座墓葬唯一的一件物品,众人如获至宝,侯青青抠出陶罐和石板,捧给大家观瞧。那石板上面刻着一只鸟,头部带有光环,色彩已很暗淡,当初应为金色。而陶罐之中,却空空如也。
浪随心长叹一声:“还是没有。”侯青青瞪着郭纵,道:“这哪里像帝王墓?你个瘟马墩儿(技术差)的憨坯,格是搞错了哇?”郭纵红着脸道:“我又不是神仙,只能确定这是古蜀墓,在挖开之前怎能确定下面埋的是谁?这陶罐和石板且先收着,遇到明白人问问,或许会有发现。”侯青青原本已将陶罐和石板高高举起,便要摔个粉碎,闻言塞给浪随心,跃出深坑。
浪随心将陶罐和石板包好,系在腰间,向那船棺拜了三拜,道:“不管尊驾何许人也,为救林贤弟性命,我等多有冒犯,来日必给尊驾重修坟墓,以求宽宥。”说罢唤众人将船棺恢复原位,爬回地面,开始填土。众人再不似先前那般热火朝天,一个个没精打采,看来林方飞的担心不无道理,即便有郭纵这等高手相助,要找到丛帝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下一步该去何处寻找,众人都大感茫然。
便在这时,山下忽然传来一声清啸,浪随心听出是林芳菲的声音,道:“有人来了!”众人纷纷扔了手上家什,躲到一块山石后面,向外窥望。不多时,一队人马逶迤上山,有的身着公服,是县衙的差役,有的则是普通百姓。走在前面的抬着供桌、牲口,沿途抛洒纸钱,却像是出殡的队伍。原来昨日那两个猎户被不老翁吓走,回县里报官,说西山出了鬼怪。消息迅速传开,县衙便组织百姓前来祭山,以求安宁。
队伍并未从坟旁经过,径直往山上去了。众人从山石后面出来,再不敢怠慢,将土胡乱填回坑中,下山寻到林芳菲和不老翁。林芳菲见众人只是叹气,并不说话,心中已然有数,强颜笑道:“辛苦各位了,不管怎样,都要谢谢大家,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顿好的,酒肉管够。”不老翁闻言大喜,叫道:“小小县城能有什么好东西吃?”
浪随心想起适才那些官府的差役,忽然说道:“我们回成都府。”不老翁以为他是要去成都请大家吃饭,笑道:“还是臭小子爽快。”林芳菲最是了解浪随心,见他蹙眉深思,脸上笑容忽的一闪,料知并非此意,问道:“你想到什么?”浪随心道:“我们找一位对古蜀有研究的史官问问,最好能去国库查查史籍,不信没有关于丛帝的记载。”侯青青泄气道:“求大哥晓得,咱们搞的生意是掉老壳子的,皇帝老儿晓得,要你娃死得棒硬。”郭纵道:“对头,浪公子的提议不错,却不可行。”
浪随心望向鹤冲霄,道:“咱们把那几名蜀官卖主求荣的事情告诉孟昶,既可让他早做防范,又可让他看在我们有功的份儿上,免了我等盗墓之罪。”鹤冲霄想了想,赞道:“大可一试。”
文修却反对道:“不成,蜀国皇帝若不肯赦免,我们岂非自寻死路?”他挖了两天坟,已大觉委屈,自不想再为了林芳菲拿性命去冒险。浪随心沉吟道:“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为了方飞,我甘愿舍命一试。诸位不妨在客栈歇息,我一人入宫即可。”林芳菲心如蜜涌,拉住他手道:“咱俩一起去。”侯青青不快道:“瓜娃子批话莫恁多,老子贪生怕死哇?”白柠也笑道:“斗是,斗是,怕他个求。”跟侯青青相处日久,她口中竟也能蹦出几个巴蜀方言。文修参与这趟巴蜀之行,只为陪伴白柠,他知道白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浪随心去哪,她必要去哪,当下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