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清平(二) (第2/2页)
孟昶哈哈大笑,道:“不妨,宫中多的是房屋,你老醉了便去歇息。”不老翁暗暗庆幸蒙混过去,却又舍不得满桌珍馐美味,最后将鱼香八块鸡一并抓了,道:“醉酒不吃东西,怕胃肠受不了,老家伙去歇着了,你们慢喝。”在一名内侍的指引下,故意步履歪斜的去了。
花蕊夫人看一眼丈夫,心道:“原来那奇花异种是假的!也不知他有没有往心里去,当务之急,须把话头引开,否则我那林贤弟便犯了欺君之罪,休想活着离开。”她举起杯子,巧笑嫣然的道,“今日贱妾双喜临门,好不快活,来,贱妾敬皇上一杯。”孟昶春风满面,连说几个“好”字,酒到杯干。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浪随心举杯道:“今日承蒙皇上、娘娘盛情款待,草民感激之至,也来敬皇上和娘娘一杯。”只需将孟昶灌醉,那便万事大吉,众人怀着一般心思,轮流敬酒。岂知孟昶酒量大得惊人,连干七杯,仍面色不改,谈吐自如。
这时天色暗了下来,水殿内却仍光明透澈,如同白昼。众人仔细一看,才发现珊瑚树上有一颗明月珠,直如鸽卵般大小,华光四射,照在琉璃墙上,再反射到各个方向,当真璀璨之极。
孟昶乘着酒兴,睨着身旁的花蕊夫人道:“今日我本有心听爱妃鼓琴而歌,却被他们耽搁了,这时不妨传来舞伎,让孤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岂不甚美?”花蕊夫人笑道:“只要皇上喜欢,贱妾安敢不从?”孟昶向身边内侍耳语几句,内侍环顾众人一眼,应声而去,神色间竟略微有些慌张。
浪随心只喝了几杯,头脑清醒,见那内侍鬼鬼祟祟的模样,心下登时不安起来:“若只是去传唤舞伎,何须交头接耳?这孟昶不是好相与的,还须多加小心为好。倘若他强行抓人,我们也只能束手就擒,另寻计较,否则凭我们的武功,也只有侯青青一人能闯出去,何况不知老翁现在何处,大家一起进宫,总不能丢下他不管。”想到这向对面望了一眼,见侯青青已喝得醉醺醺,恐怕也是自身难保了,便向左右使个眼色。
白柠和林芳菲会意,凑过耳朵。浪随心低声道:“一会儿如发生变故,切不可妄作主张,一切听我安排。”二人俱是一惊,待要追问,却见浪随心微微摇头,料想是防着孟昶,只得作罢。白柠又转头叮嘱文修,“一会儿如发生变故,切不可妄作主张,一切听我安排……错了,一切听小浪安排,否则我再不理你。”文修适才见浪随心同她嘀嘀咕咕,便知又是浪随心的主意,哼了一声,再去转告鹤冲霄。
不多时,一队舞伎鱼贯而入,分成两列,整齐的站在殿上。殿内虽有火炉、火盆,终究不及夏天温热,这些舞伎却只穿着淡青色蝉翼纱衫,内衬盘金绣花抹胸,乳峰点点,欲藏还露,显得格外妖艳。鹤冲霄是出家人,只瞧了一眼,便即面红耳赤,垂下头去。浪随心却是大饱眼福,暗暗赞叹这孟昶真是个懂得享乐之人。
花蕊夫人坐到琴前,鼓琴而歌,众舞伎便随之摇摇曳曳,婆娑起舞。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调笑樽前莺语乱,饮了一杯还满。芳华弹指成泥,残香却绕长堤。明年东风吹尽,归来重整罗衣。”花蕊夫人清喉娇啭,绵绵柔柔的唱了一曲。这首词调寄《清平乐》,是孟昶专为花蕊夫人所作,极尽香艳旖旎。金碧辉煌的水晶殿,风华绝代的美人,轻柔宛转的歌声,婀娜多姿的舞伎,共同装点出一幅升平景象。
鹤冲霄不住摇头,心下叹道:“亡了也好,亡了也好。”
就在众人醉眼迷离之际,陡听脚步咚咚,一队卫兵提刀而入,不由分说架在众人颈间。除孟昶之外,在座众人无不惊惶失色,花蕊夫人道:“皇上,这……这是为何?”王兆一更是吓得离席跪地,口呼“冤枉”。
孟昶道:“王爱卿,没你的事,且先退下吧。”王兆一如获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水殿。侯青青原本有意反抗,但喝多了酒,浑身乏力,又见浪随心连使眼色,便忍住未动。
孟昶笑道:“你们用假花种骗孤,可是犯了欺君之罪,现在还有什么话说?”浪随心愁眉苦脸的道:“皇上明鉴,那花种千真万确凌寒不凋,皇上若不信,可差人种植,待其生长出来,真伪立判。”孟昶笑容一敛,怒道:“你当孤是三岁孩童?待它生长出来,你们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花蕊夫人暗暗叫苦,只怪不老翁信口开河,透露了实情,这欺君之罪非同小可,便是自己也不好替他们开脱了。
浪随心自也万分焦急,但既不能蛮干,又没有好的对策,暂时只能听之任之。料想孟昶不会在自己宫廷内杀人,这时已晚,即便要杀,也是明天的事,待会儿若用麻绳捆绑,自己多半是不成了,侯青青、鹤冲霄、郭纵这些内功高明的,不知能否挣断绑缚?
鹤冲霄骂道:“好个昏君,大敌当前不思保家卫国,却跟我们这些黎民百姓斤斤计较。我们还只是欺君,那赵匡胤可是要灭掉蜀国的,有本事你去杀他。以为凭些歌舞、酒宴,便可粉饰太平?”虽然有两把利刃架在颈间,但鹤冲霄笃信凭自己的武功,只需两个肘锤,便可在两名卫兵下手前将其击倒,若非浪随心早有交待,他绝不会甘心就缚。
孟昶被他说中痛处,面色霎时变得铁青,咬牙切齿的道:“把他们关起来,明日问斩。”护卫取出绳索,将众人一一缚牢,拖拖拽拽推下殿去。
花蕊夫人望着林芳菲背影,心急如焚,叫声:“皇上……”却见孟昶面容一凛,摆手止住她道:“毋庸多言,我累了,你也去吧。”花蕊夫人以为自己认林芳菲做弟弟,一味回护众人,触怒了孟昶,无奈之下,只得出了水殿。
宫内没有牢房,众人被关进一间空屋,几名护卫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缚身的绳索乃牛筋制成,格外结实,浪随心试了几次,都无法挣脱,问鹤冲霄道:“道长内功精湛,试试能否挣断绳索,也好想办法逃出去。”鹤冲霄苦笑道:“贫道若有那么大本事,还需等到此刻吗?”浪随心又询问侯青青和郭纵,二人也纷纷摇头。
文修没好气的道:“既然要逃,当初为何还任由他们捆绑?”浪随心道:“大家一道入宫,便须保证每个人都毫发无损的出去。宫内侍卫众多,其中应该不乏好手,一旦力拼,仅靠侯兄、鹤道长、老郭三人,能护得我们大家周全?”郭纵汗颜道:“挖坟盗墓我是行家,武功却比小候差得远呢,打架指望不上我。”浪随心自从见他以三指钳出铁锥,便认定他武功不俗,这时他矢口否认,浪随心也只当是谦逊之言,并未在意。
侯青青咒骂道:“得是不老翁那老巴子,总是扯拐,搞得狗儿麻子(乱七八糟)!老子冒火的很!”林芳菲道:“别骂老翁,要怪只能怪我不好,害得大家东奔西走,如今又遭杀身之祸。大家别急,实在想不出办法逃走,明日见了花蕊夫人,我便央她求情,一声‘姐姐’可不是白叫的。”心里却想,“老翁若在,这绳索哪里缚得住他?唉,也不知他被带到何处睡觉去了,知道我们出事,他一定会赶来相救的。”
侯青青不以为然的道:“罗个妖精十八怪的婆娘,光会哄男人开心,能做啥子。”林芳菲忽道:“随心,你不是会口技吗?何不模仿孟昶,令护卫放人?”浪随心苦笑道:“我若是在外面,倒不妨一试,可现在我被关在里面,守卫竟会犯傻,相信他们的皇上被一并关进来了吗?”林芳菲点点头,心中好生沮丧。她并不怕死,反正自己也活不长了,但因为自己连累众人,可就大大不妥。
这时“咣”的一声,一名内侍推门而入,用灯笼照了照,指着林芳菲道:“就是她。”几名护卫不由分说,架起林芳菲便走。浪随心喝道:“干什么?放开他!”众人也大呼小叫,却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