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莫悲兮(一) (第2/2页)
“哦嗬!他这是咋个老?”
浪随心有如槁木死灰,竟没有注意侯青青和郭纵几时到了面前。二人见他坐在地上,神情呆滞,还道是商青羊所说的那个怪症发作了,郭纵急忙将他抱起来,侯青青则拍打他胸口。浪随心奋力挣脱,厉声道:“滚开!”
二人吃了一惊,侯青青道:“你说啥子?”浪随心登觉失言,不由得想起林芳菲那句“你不但脾气在变”,手足顿时一阵冰凉。他用力敲了敲脑袋,心想:“我这是怎么了?我的脾气真的变坏了?难不成……是那怪症在作祟?侯兄和老郭都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平时大家虽也嬉笑怒骂,但我对他们却是从心往外的敬重,即便心情再糟,也断不该出言不敬。”正如商青羊所说,这是一种潜移默化,很难察觉,只因姑娘家特有的敏感,林芳菲又对他格外用心,因此浪随心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变化,却被她捕捉到了。
浪随心口气一缓,道:“没什么,我们走吧。”“走?”侯青青道,“姓林的女娃喃?”浪随心自然不好向他们解释清楚,垂头丧气的道:“我惹她生气了,她暂时不想见我,我们先离开这里,过段日子待她消气再说。”郭纵看出事情绝没这么简单,侯青青却是一根筋,急道:“你咋个惹她了嘛,小情人莫求不闹嘴的,冲像得她打几巴掌是老,要么老子得你们做个合事佬,切劝劝她哇?”说着转身便要出门。
浪随心一把将他扯住,哀求道:“侯兄,我和芳菲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她正在气头儿上,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劝了半天都不管用,你便劝得了吗?”侯青青一想也是,自己既不如浪随心能说会道,更不比浪随心在她心中的地位,定要插手,只怕这水愈搅愈浑。浪随心又道,“女孩子正是这样,我躲她几日,自然便好了,走吧。”挽着二人,往楼外走去。
到得大门前,恰好龙行云迎面走来,问道:“三位这是要去哪里?”浪随心没心情理他,只道:“我们有急事,告辞。”龙行云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因与不老翁事先说定,离开润州,三人便赶往衢州清虚观。一路上浪随心愁眉苦脸,对林芳菲的思念日甚一日,郭纵和侯青青知道两人相爱至深,丝毫不以为怪,只殷殷劝说。浪随心自然听不进去,愈发觉得林芳菲的举动匪夷所思,便像是她精心设计好的一般,但仍不相信她会移情于龙行云,或许她另有苦衷,也未可知。不管怎样,此事对浪随心无疑是个沉痛的打击,他发现自己的脾气愈来愈坏,每当他看到双臂及大腿的新皮肤,便不寒而栗,他也想全力克制,但由于心情的缘故,又难以做到。
便这么在善恶挣扎中,来到了清虚观,鹤冲霄欢天喜地的将他们迎进去。不老翁已到了两日,在鹤冲霄和王兆一的精心照料下,伤情还算稳定。听说浪随心和林芳菲暂时分开,只道小情人闹别扭,再正常不过,也不以为意。
鹤冲霄得知浪随心那怪症,便向他讲授道家经典,教他修身养性。浪随心每日聆听三清妙法,受益匪浅,他最喜欢其中的“天人合一”之说。“天人合一”的真实含义是合一于至诚、至善,达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的最高境界。但他也有自己的迷惘,天道与人道合一的目的,就是要将天性与人性合一,天性是至善、至诚、至仁、至真的,那人性也应该是至善、至诚、至仁、至真的,可这世上为何还有那么多的纷扰?无论在朝在野,还是在江湖,都充斥着争斗、杀戮及血腥,难道所谓的“天人合一”,只是人们的一种向往,一种美好的寄托?
匆匆十数日,浪随心得朋友们相伴,虽然仍念念不忘林芳菲,心情却大有好转。这天几个人正在院中闲话,侯青青忽然飞奔而来,边跑边叫:“遭生意了!几哈几哈,龙行云来了唦!”众人闻言俱是一惊,来不及细问,跟着他便往前面跑去。不老翁已能行动自如,只是因为商青羊的告诫,不敢使用内功罢了。
清虚观数百年基业,经过不断扩建,规模极大,三官殿与观门之间,是一片开阔的空地,铺满了青砖。这时百余名道士整整齐齐的立于殿前,每人背上一口长剑,目光俱都投在十几丈外的龙行云脸上。鹤冲霄站在阶上,正说道:“……龙公子大概要无功而返了……”蓦地瞥见众人赶来,面色一变,低声道,“你们出来干什么?我刚刚说你们不在这里!”
龙行云哈哈笑道:“鹤道长莫非欺我老眼昏花?这都是老相识了,我可不会认错。”众人看到只有他一个,均觉奇怪,不知他又追到清虚观来做什么?只见龙行云笑容一敛,正色道:“浪随心,林小姐已将灵心宝石和玄匙还了给你,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浪随心哼一声道:“便知道你是为此而来,芳菲呢?”龙行云道:“她已与你一刀两断,便不劳你挂怀了,不过你放心,她在我身边快乐极了,还说早知如此,悔不该当初跟着你,荒废了大好光阴,哈哈哈。”浪随心如遭闷棍,嘶声叫道:“你胡说!”一颗心却在刹那间沉到了谷底,周身血液仿佛也被冻住了,只感到彻骨的寒冷。
侯青青距他最近,见他面红似火,额头青筋暴绽,暗叫一声:“不好,这娃子莫不又要发病老?”忙道,“他在放臭你还么儿相信?”他所料不差,浪随心给龙行云一激,性情确又暴躁起来。
龙行云道:“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你是乖乖交出宝石和玄匙,还是让我动手?”浪随心悲愤之下,哪还管他此言的真假,冷笑道:“你抢了我的芳菲,我便抢你祖宗的东西,也算礼尚往来,让我还你,却是休想。”众人听他这话,俱都心凉半截,暗道:“这可不该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看来他身体的异变,果真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性情!唉,自从跟林芳菲分开,他的神经已极其脆弱,龙行云偏还有意激他,如此下去,不疯才怪。”
忽听龙行云阴恻恻的道:“既然如此,我便要血洗清虚观了。”说罢猱身疾进,直如虎入羊群,当者即死。众道纷纷拔剑,将他团团围住,怎奈武功相差悬殊,非但阻拦不得,反而一个接着一个的丧命在他手里。
不老翁在阶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免悲怮欲绝:“本门祖师创派至今,从未遭逢今日这等大难,想来劫数如此,我便拼了一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徒子徒孙任他屠戮。”想到这身子一飘,宛如神仙天降,落在龙行云面前。龙行云定睛瞧去,沉声问道:“你的伤痊愈了?”
不老翁哈哈一笑,“老家伙百余年的功力,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来,来,来,咱俩今日再决一死战。”龙行云听他中气充沛,谈吐自若,果然不像重伤在身的样子,不由得心下暗凛:“我以‘真龙活现’伤了他,按说没有一年半载,绝难痊可,莫非是那商青羊医术通神,真有妙法?这可糟糕得紧,之前我并未将他考虑在内,才单枪匹马来夺灵心宝石,看来今日不经过一场恶战,是很难得手了。”
众人见不老翁有意出手,无不面色大变,纷纷叫道:“老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