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大礼(二) (第2/2页)
浪随心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愕然瞪视着他的新娘子,问道:“你……你是谁?”那女子哭得愈发悲切,呜呜咽咽的道:“你好狠心,我们的手段虽然对你不起,但你怎能不认我?何况,这也不是我的主意。”她看向门外,提高声音道,“林小姐,你进来吧,还是你跟他说的好。”
随着细碎的脚步声,一名穿着侍女服装的女子走了进来,浪随心凝眸望去,惊叫道:“芳菲!”此刻的林芳菲无比憔悴,眉间忧色重重,冷冷的向浪随心叩拜,“臣女林芳菲拜见陛下。”
浪随心便好像深陷泥沼,脑里一塌糊涂,搓手顿足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芳菲是夹在女方的送亲队伍中混进来的,她在门外守候良久,便是为了等待召唤。这时她跪在浪随心脚下,娓娓说道:“请陛下恕罪,臣女让英姑取而代之,乘坐迎亲车辇,入宫与陛下完婚。并非臣女有意欺君,实因英姑至爱陛下,为了陛下,众叛亲离,不但她的姐姐在九泉之下不会原谅她,便是江南子民,也都对她微辞颇多,只是陛下居于深宫,听不到罢了。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陛下怎能相负?便不怕臣民说三道四,嘲笑陛下始乱终弃?”那女子抹泪道:“他若怕,也不会执意娶你了,唉,要怪就怪我命苦,遇到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浪随心渐渐从迷惘中清醒过来,林芳菲叫她“英姑”,显然便是女英了,想必林芳菲不愿做李煜的新国后,在最后时刻,让女英扮成新娘,蒙上面幕,代她嫁入宫中。
听林芳菲又道:“蒙陛下错爱,臣女不胜感激,但臣女不敢不以实相告,臣女早已心有所属,便是陛下曾经在太医署见过的那名书生,他叫浪随心。虽然他有负于臣女,但臣女爱他之心,永世不渝,除他之外,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只愿孑然一身,为他了此终生。”
浪随心只听得热泪盈眶,心中又悲又喜,喃喃念着她的名字,“芳菲,芳菲!”他终于明白了林芳菲的心意,可是为何她还说自己有负于她?自己对她情不自禁,她本该欢喜才对,为何又因此跟自己决裂?她究竟有怎样的苦衷?
林芳菲续道:“臣女猜测,当初陛下爱英姑,必如臣女爱他一般,只是一时蒙了圣心,日后必定后悔。为此,臣女冒死行此大逆之举,陛下与英姑大礼已成,从此她便是江南子民的新国后,还望陛下能如初见她时,细心爱护,待到白头之日,方能了无遗憾。”顿了一顿,又接着道,“至于家父勾结赵宋一事,臣女跟陛下说清楚,那完全是龙行云的阴谋诡计。他苦求臣女而不得,由爱转恨,加之为引出随心,抢夺他手里的两样宝物,遂刻意安排臣女与陛下相处。陛下派人向家父提亲未果,他又买通侍御使,向陛下诬告家父通敌叛国,臣女为了一家老小,迫不得已向陛下允婚。龙行云以为臣女与陛下大婚的消息迅速传遍江南,随心知道了,必会想办法阻止,待他现身,龙行云便可仗着厉害的武功,强夺宝物了。”
听到这里,浪随心已是泪流满面,原来这都是龙行云的阴谋,而他告诉自己的话,固然不尽不实,这么多人竟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心下悲叹:“是的,我来了,可惜……唉!我竟是采用了他的办法,铸成大错!”此刻他为难已极,原本认定用这种方法,便能与林芳菲结为夫妻,哪知阴差阳错,最终竟娶了女英,如今大礼已成,如何还能挽回?
他深情的凝视着林芳菲,见她仍跪在地上,大为痛惜,笑道:“你起来吧。”林芳菲道:“请陛赦免林家上下老小,臣女罪犯欺君,该当万死,愿凭陛下发落。”浪随心道:“好,好,我答应你,不但赦免林将军,便是你这欺君之罪,也绝不追究。”林芳菲和女英还道他听了这一席话,深感惭愧,回心转意了,双双大喜。林芳菲道:“谢陛下隆恩。”站起身来,只是跪了这么半天,双腿酸痛,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女英破涕为笑道:“重光,这才像我熟悉的你,那个深情、仁爱的好姐夫。”浪随心暗自苦笑:“熟悉?我可不是你那个姐夫!”听林芳菲道:“如此臣女便告退了,请陛下和国后早早安歇。”终于了却了一桩大事,她感到无比的轻松,迈步便走。
浪随心本是为她才冒充李煜,既然她没有如约嫁过来,自己难道还要留在宫中,跟女英开始夫妻生活?见林芳菲转身,他大急道:“芳菲,等等!”情急之下,竟忘了模仿李煜的声音,二女同时一怔,林芳菲转回身来,定定的望着他,问道:“陛下叫臣女什么?陛下的声音怎么也变了?”李煜的身份是国主,过去从来都是叫她“林小姐”,还从未亲昵的称呼过她“芳菲”,何况浪随心的声音,林芳菲是熟悉的。
浪随心哪里还顾得上与龙行云的约定,再不明言,只怕会愈来愈乱,国主,女英,什么能抵得上一个林芳菲?何况这一切本就是龙行云设计的骗局,自己也大可不必守着对他的承诺。当下笑道:“怎么,才分开这么久,便听不惯这个称呼啦?芳菲,”又转向惊愕的女英,“英姑,跟你们大同小异,我……嘿嘿,我也是个冒充的。”
二女不解其意,都道:“你冒充了谁?”浪随心道:“我并不是那位风流的天子,你们看……”说着施展“鱼龙曼衍”之术,幻化回原貌。在他幻化之时,二女便都如遇鬼怪般震惊了,双双张大眼睛,掩住嘴巴,骇得全身打颤。及至浪随心恢复了本来面目,林芳菲“哎哟”一声,险些摔倒,女英更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浪随心一边将女英救醒,一边说道:“芳菲,我这都是为了你啊。”林芳菲却双唇翕动,说不出话来。浪随心道:“你们不要怕,听我慢慢解释。”将前因后果详述一遍,直听得二女张口结舌,似这等奇异之事,若非亲历,谁又敢相信?
女英忽然掩面泣道:“这么说,重光岂不已经凶多吉少?”浪随心道:“英姑放心,龙行云为牵制我,在他即位前,绝不敢伤害李国主。倘若我贪恋王位,届时不肯禅让于他,他便会带李国主回来,令我身败名裂。”
女英闻言转忧为喜,跳起来道:“那还等什么,我这便告知群臣,令他们集结兵马,救回重光。”浪随心急忙拦住她,道:“万万不可声张。”女英道:“怎么了?”浪随心脸一红,道:“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结为夫妻,已成事实,但是……但是我们终归不能在一起吧?我有我爱的人,你也有你爱的人,必须得想个办法,成全我们两对。”
在他讲述经过之时,林芳菲心中已是百转千折,默默想道:“他为了能跟我在一起,竟肯听任龙行云的摆布,干出这等荒谬的事情,足见他对我的情意半分不假。但是他……他为何要跟别的女人……行夫妻之事?到了如今,我究竟原不原谅他?”她毕竟还深爱着浪随心,但一想到那事,便大为心碎。听二人对答,她觉得不管怎样,先要解决眼前这种尴尬的境况,毫无疑问,浪随心和女英都不会接受对方,将错就错下去,而且那也有违她要成全李煜和女英的初衷,于是说道:“不错,此事不可张扬。我去找哥哥商量,让他悄悄引一支兵马,随我们前往碧海重楼,待救出国主,你们便若无其事的回宫,有人问起,只说率兵攻打碧海重楼去了,怕龙行云早早获悉逃脱,所以秘密带兵前往,那时便不会有人知道今日拜堂成亲的不是国主本人了。只需让他把我换成你的事情交待清楚即可,作为一国之君,当然他想娶谁便娶谁,突然换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臣民们谈论一段日子,慢慢自会平息。”
女英连连点头称是,浪随心拊掌道:“这个主意不错,婚宴结束,龙行云想必已返回碧海重楼了,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出宫去找大哥。”女英心思缜密,又让他拟了一道假圣旨,以备调兵时所用。早在浪随心街头卖艺时,便能模仿李煜的笔迹,他那把破折扇上面的诗,即是用李煜的字体所写,这时又派上了用场。
浪随心恢复原貌,自然不能再穿这身锦袍,当下换上便服,将颈饰尽数扯去,随女英出了珥光殿。沿途有人看见,还道女英在大婚之夜又来闹了,都不敢过问,任由他们一路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