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南国 第一百零六章 行船 (第2/2页)
许抚远沉默片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多年前的那场大疫他也是亲身经历者,知道这种事有多恐怖。“这几年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还没有一件是好事。去岁遭灾,又有不少佃户失了田地沦为流民,我已经让各县重新登记造册了,目前看来,非常不乐观。蜀州城里最近多了不少乞儿讨生活,我让人问过了,都是无地可耕活不下去了才远离故土,四处流浪的。”
张韬眉头紧锁:“朝廷那边怎么说。”
许抚远道:“乞要粮食的折子上了一封又一封,户部的回信比咱们还会诉苦。去年对西凉的战事胜利,抚恤和赏赐支出一大笔,户部库房里剩下的那点东西,朔方和陇西两道的军镇就要吃去大半,夏收还远,户部也难。”
张韬道:“粮食的事,我已经派人去筹措了,应该快要有消息了。至于春播的种子,开常平仓吧。”
许抚远一脸震惊:“你疯了,常平仓是为了战事做准备的,没有皇命,谁敢私开。”
张韬道:“那现在要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无粮可种,无粮可吃等死不成?开吧,出了事我担着,等到采买的粮食回来,再补回去就行了。”许抚远道:“就算要开仓,也要先给朝廷上书,得了皇上的允许才行。”
张韬摇摇头道:“来不及了,书信往来,起码要半个月,更不用说朝堂上那群大臣又要扯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答复。更何况万一最后是不允许的答复,咱们怎么办,束手待毙吗?折子你照写,仓也照开。”
许抚远道:“整个西南去岁都遭了水患,你去哪里筹措粮食。往西是片战后废土,往南是更为疾苦的巴州,往北是自顾不暇的陇西,没有哪个地方能有粮食的。”
张韬听他说完,手指一个方向:“往东呢。”
许抚远愣了一下:“往东?东边是渝州,渝州田地稀少,粮食也就刚够自己的,不向节度使府衙张嘴我已经烧高香了。”
张韬摇摇头,手指再次向东点了一下。
许抚远先是疑惑不解,随即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苍白:“我刚才的话说早了,现在你才是真的疯了。你要从南唐买粮食,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先不说你身为一道官长,和他国暗做交易,被御史知道了参你一本,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光是你将西南缺粮的消息泄露出去,要是惹得南唐动了野心,那可是会动摇国本的。”
张韬看他焦急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看你急的,我什么时候说我和南唐做交易了。只是有一群商人,见到西南缺粮,感觉有利可图,不远千里跑到南唐去行商,带回来了粮食,又卖给咱们罢了,这也不行?”
许抚远看他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怒道:“商人?我看是亲人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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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带队的那十辆车上,装的是不是采买粮食的银两?你可真狠啊,连自己的孙子都舍得下手。”
张韬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放屁,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张不周是去贺寿的,这事跟他没关系。”
许抚远见他震怒,似乎所说不是假话,思索片刻道:“你派了两支队伍?”张韬老神在在道:“放心吧我的副使大人,这件事不会出纰漏的。你就放心地开常平仓,我保证不出三月就把粮食补齐。春耕要紧,千万别误了大事。”
许抚远拿他无可奈何:“折子我会照写,不给他们留下把柄。至于你的事,你自己顾好,别搞出烂摊子来没法收场。”
剑南道节度使府衙连发三道公文至三州各县,第一道是允许各县开常平仓借粮给百姓,第二道则是严令各县把好道口,禁止流民涌向蜀州,要就地解决,妥善安置,若说前两道奏折足够各县官长头痛,这第三道的灭鼠令则是让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相对于前两件事,这道政令的口吻才是最严肃的。
都安县令靳川不知道是张不周搞出来的幺蛾子,正忙着组织全县的机动力量一起灭鼠。青壮们都在工地上忙活,灭鼠又不用力气,健妇们就能干。至于前两件事,对于都安县来说倒是省心,一不缺粮食,二没有外流的人口。靳川反倒是盼着流民多来一些,都安县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这堤坝和开河的事,早一天完工,自己请功的折子就能早一天递上去。人口田地教化,三样考核标准,这几年都安县都做的不错,靳川已经在期盼着今年自己的大评结语,是不是飘逸的上上二字。想到这里,靳川抬头望向县城南边的一处空地,那里有士卒把守,闲人勿进。除了修建房屋工坊的工人以外,将来在那里做工生活的,一个男丁都不会有。那里,就是张不周所说的,能让都安县的税赋翻上几番的地方。
新康乐坊在张三恭的运作下,建造速度飞快,只是不知道他是为了谢意,还是为了早点投产。制糖一事到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除了谢意以外,原本康乐坊的女子中只有宋念卿和宋思思两人知晓,而宋念卿更是被重掌大权的谢意任命为二管事,主管糖厂的一切事宜。自己倒是乐得清闲,每天指使着张三恭忙来忙去。
田冀的手下不负重托,将甜菜带了回来,除了种子和幼苗,还带回来了几十个善于耕种甜菜的农夫。张不周当初预想的困难都没出现,即便是这些农夫,丝毫没有安土重迁的想法,反倒是对于搬到蜀州,哪怕是蜀州城外来生活欣喜若狂。蜀州和西凉的边界并未划清,这些人刚好生活在交界的地方,战事一起,两边都不讨好,反倒是两边的人马都会欺负他们。现在能够成为凌国的子民,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宋念卿一改往日清冷柔弱的性子,当上管事以后倒是干练了几分,平日里说话也带了几分威严。糖厂的修建事宜,刚开始有些手忙脚乱,慢慢地也顺手了,几件重要的事都是由她拿的主意。谢意暗中和张三恭说过,宋念卿不愧是新宋的公主,光是这份气度,就不是一般女子能练出来的。今日下小雨,工坊的修建暂停,宋念卿难得清闲,守在屋里做刺绣。琵琶姑娘紫鸢作为她仅有的闺房密友,也陪在一旁。“张公子他们走了也有些时日了,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了。”
紫鸢说完看向宋念卿,见她似乎没听见似的,只顾着手里的活,又说道:“你别装没听见啊,这就咱们两个,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宋念卿抬起头,微微皱起的黛眉为整张脸添了几分生机:“我不是不敢说,是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他们到哪里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紫鸢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她身边,将她的刺绣抢过:“又不是诅咒,只是闲聊也不行啊。大嗣哥可说了,这次要走好几个月,又是山路又是水路的,很苦呢。”
宋念卿玉指轻点紫鸢的额头:“你这个丫头,就怕把春心荡漾写在脸上了。大嗣哥大嗣哥,叫得那么亲热,他只是你的恩客,不是你的夫君。”
紫鸢笑而不语。
宋念卿却慌了:“你们两个不会是私定终身了吧。”
紫鸢忙示意她小点声,走到窗前看看外面没人,重新坐回来,脸上是憧憬和期盼:“大嗣哥说了,他娘帮他攒的钱差不多了,等到这次从南唐回来,领了赏钱,就足够他娶媳妇了,他找张公子帮忙求情,帮我脱籍,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地嫁入他们家了。”
宋念卿道:“傻姑娘,脱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紫鸢道:“我知道啊,所以要请张公子帮忙嘛。他是国公的孙子,一定有办法的。到时候大嗣去求,你再帮我说说,一定可以的。”
宋念卿道:“我哪有什么资格和他说事情,我只是康乐坊中的一名贱籍女子,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紫鸢道:“张公子对你多好呀,先是出钱帮思思看病,第二次来关心你们两个的境况,还为了你一怒之下拆了康乐坊,连管事都被他杀了,现在又置办了糖厂,让你当二管事,这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心意吗?”
宋念卿神情严肃道:“这些话,你跟我说就罢了,跟别人万万不能说。要是被人听去了,咱们两个都别想活了。他是国公府的公子,名声容不得半点玷污,更不用说和咱们这样的女子沾边。帮思思治病的事,我确实真心感激,可是别的心思,我真的半点都没有。”
紫鸢看她一本正经,也收起了笑脸:“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麻烦你便是。我相信大嗣哥自己就能弄好的。”看紫鸢低头做活,宋念卿直起身子,倚靠在床榻上,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
你去了南唐吗?还好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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