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邂逅 (第2/2页)
“幸亏你是个姑娘,身子轻,否则我的五脏六腑带全身的骨头都要碎掉了!”
恩人戏谑得说道,罢后咧起嘴笑了起来。几缕发丝借着雨水黏在了一侧的脸颊上,暖暖的笑与身外倾泻的大雨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极了冬天的太阳,带着亮光。
倾若愣了半晌,大概是被方才那冬天的太阳闪了眼,一时没了魂,只是呆呆得望着恩人的脸。
“喂,你怎么了,姑娘?”
见倾若面无表情呆呆望着自己,恩人倒摸不着头脑了。
“哦。。。没。。。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说着,倾若一副难为情得样子强行将自己的视线左右挪动,生怕恩人看传了自己心中的波动。
随后倾若又道:“能站起来吗?”
“嗯,当然,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说罢,恩人双手撑地站了起来。
见恩人身体无恙,倾若也忙站起了身,也趁机再仔细打量恩人的相貌。
在大雨依旧事不关己得冲刷下,又有几缕黑发被黏在了恩人的脸上和鼻梁上,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遮盖他那凹凸有致的眉目鼻唇,很是俊秀。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是皇宫里最珍贵得那两颗他国进贡的宝石一样,是透明的,就像是会说话。
倾若在皇宫里生活的时候也常会见到许多男子,年轻的侍卫,御厨房的厨子,修缮御花园的瓦工,当然还有伺候诸皇亲的不算男人的男人——太监,比比皆是。但都不曾似眼前这男子般吸引人注意。他的一双眸黑白分明,干净、透彻,就像里边藏着着一个小小的精灵一样。在这双奇艺的眼眸趁起得一张洁白无尘的脸,凸着挺拔的鼻梁和棱角有致的缘唇,好比是沙粒中闪闪发光的碎金子,与众不同。跟他相比,这十几年来见到的男子都只能算是一群记不住脸的灰色影像罢了。而今日见的,才足够让她过目不忘,一见倾心。
倾若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得盯着恩人的脸,只因个头低了许多,故而实际上是在目不转睛得仰视着。
见这姑娘神色怪异,恩人便犯了疑。
“姑娘,你。。。怎么了?”恩人问道。
小倾若因为太过惊喜,只顾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听到恩人的话,停了半晌也未作答。
“这姑娘好生奇怪,不说话,总是盯着自己使劲得瞧,到底是何用心?”恩人心里暗自嘀咕。思索着,便微微低了低头,将自己的脸靠近小公主那副聚满痴傻的小脸,欲要一探究竟,看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恩人的脸凑了下来,这时痴傻的倾若才恍然回过了神,忙将身子向后倾退了几许,惊慌失措。
“哦。。。”
倾若像极了考试作弊被考官当场捉住了的考生,羞红了脸。
“姑娘,敢问你为何总是若有所思,看着在下呢?莫不是在下的长相很奇怪?”恩人望着倾若羞红的面颜,疑惑得问道。
倾若暗知方才的花痴心思让恩人生了疑,臊得心直狂跳。便慌张得道:“哦。。。小女子。。。只是看公子长得。。。似曾相识,很像一位故人,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是哪一个,便索性楞住了神闷头去回忆了。。。不想冒犯到公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见谅。。。”
语无伦次得慌忙解释完后,倾若立刻躲开了恩人的目光。因为这灵机一动编出的瞎话总是会被不会说谎的眼睛出卖。这个道理,在皇宫中长大得她再清楚不过了。曾多少次因为说谎被父皇自她的眼神识破,后被处罚抄写多遍书经,至今还历历在目。
“哦,原来如此。在下还以为自己长得太丑,吓到姑娘了!”恩人说着伸手搔了搔跟雨水黏成一团的头发,憨憨得笑了起来。
“不。。。金子怎么会丑呢?”
倾若只当恩人是沙粒中的金子,却不想情不自禁说了出来。
听了小公主前后不搭莫名其妙得这一句话,恩人又摸不着头脑了,“什么。。。什么金子?”
“哦。。。没。。。没什么,我一时着急管不住口舌了,瞎说的。”倾若也方知自己的胡言乱语让恩人找不到方向,便急忙解释。
“原来如此!”
恩人捡起因方才被倾若跌下时掉落在一旁的油纸伞,撑起来将倾若罩在了伞下。这伞是灰色的皮纸做的,没什么图案,普通的很。此刻却很淅淅沥沥的雨还有雾蒙蒙的街道合并的相得益彰。
“你要到哪里去?”
恩人睁着一双无比有神的眼睛望着倾若,呆呆问道,那双眸子比星辰还要亮,比油纸伞上滴下的雨珠子还要剔透,看得倾若心都醉了。
倾若顿了半晌才恍过了神,忙回到:“我。。。我要到那里去。。。”
因为她并没有明确的方向和目的地,但又不能让眼前这男子发现她此刻的春心荡漾,便胡乱指了个方向作答,而后笑了笑,垂下头,不敢再去瞧恩人的眼睛。
雨比方才又大了些,头顶上的乌云好似层层灰色的棉布一样,将整个天空裹了起来。
贵为公主,身娇肉贵的倾若本就身子骨单薄,再加上这寒风瑟雨的侵袭,她刚指完方向就不禁打了个喷嚏。
“阿嚏!”
恩人卸下了他外身穿着的一件黑色长衫,伸过去披在了倾若的身上。
这长衫真的是温暖极了,比这十几年来倾若穿过的任何一件貂裘锦袄都要暖和,即便此时这件长衫早已在恩人躺在地上给倾若当肉垫子时被雨水浸湿了,它却依旧是温暖无比的。甚至暖得倾若的心都在砰砰跳个不停。
倾若缓缓得抬起头,她的一双眼睛正好鬼使神差般的与恩人那一双明亮且会说话的眸子相遇了。
倾若在恩人的一双眼睛里看到了很多东西,有山花,有清泉,有焰火,有星辰。。。总之世界上能想到见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这双眼睛里都可以看到。
两个人在雨中,在油纸伞下,在千万道雨斯银线结成的屏障珠帘后站了许久,沉默了许久。
恩人似乎也发觉如此站着不是长久之策,便朝着倾若适才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回眸道:“真的是巧的很,我也要去那个方向。。。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吧!”
这,正是倾若求之不得的。
“嗯。”
两人便撑着一只纸伞,起步前行了。
雨依是在不停歇得向下泄着,小巷子里的店铺依是没有几家开门的,零零散散的几家即便打开了门栓,也只是开了门,并没有摆出摊位。店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一点生气。
这街道里唯一鲜活的,便是伞下漫步在瑟瑟秋雨中的两个人,和街道两旁的屋檐上流下串串珠帘。
岁此刻已是晌午时分,天色却非常凝暗,街头巷角皆飘浮着浓重的水雾,两旁不管是开门还是未开门的店铺,牌匾上的字都已看不清了。
凭“一跌”相逢的两个年轻人,愈走愈远,身影愈来愈小,直到消失在街角的朦胧烟雨中。只剩下被雨水浸漫的青石板和雨滴坠下溅起的无数水花在这孤寂的街道里。
他们一起走着,一起说着。说各自的过去和现在,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那一路,倾若得知恩人姓北,名叫北夜。呵!好一个北夜,北方的夜,诗一样,月亮星辰一样的名字。
那一路,倾若得知北夜本是将门之后,祖父和父亲因战乱而亡,母亲也相继病故了。无家可归之下,听人说位于元洲的大越王朝繁盛太平,便欲前往某营生。
倾若也想将自己的身世和来路毫不隐瞒得告诉恩人,但她又怕公主的身份吓坏了他。她想要与他一直相伴着,她便断断不能告诉他自己的来历。无奈,她只道自己名叫“若儿”,家在国都修阳,之所以会出现在雾水镇是“逃婚”出来的。
北夜连连感叹若儿的命“苦”,比他自己的命还要“苦”。
她们互相慰藉,互相取暖。
倾若终于忍不住道:“其实,我喜欢你!”
北夜也终于道出了实情:“其实,我也喜欢你!”
原来,雨里伞下生了情愫的不只是倾若一人,难怪他的眼睛里会有不一样的光芒。
他们决定私定终身,他们对着天帝牌位起誓,永不分开,永不辜负。
北夜誓:“无论何时,无论遇到何事,我都会永远陪着若儿,在她身边。”
倾若誓:“夫君北夜便是我的天,我的地。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我定会在一个地方等着他来找我,永不离开!”
北夜问她为起如此奇怪的誓言?她只是笑着道:“我喜欢玩捉迷藏,让人来找我。”
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因为她明白自己在民间是呆不长久的,父皇定然会派人找到她并带她回去的。
以北夜现在的身份,父皇是断不会接受他做驸马的。她只希望假如有朝一日她被父皇带回皇宫的话,夫君并不会气馁,会到皇宫去找她,用他自己的方式打动父皇。
即拜堂成亲了,接下来便应该找个地方安家了。
夫君提议在这镇子里租住下来再做打算。倾若却直言喜欢清净,不愿在这人多吵杂的地方居住。夫君便依了她的意思,离开小镇另寻他处。
无处可住的小夫妻两来到了一座大山里,欲隐居起来。走了百转千回,终于柳暗花明得发现了一处开阔地界。
这地方虽处在山谷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外桃源。
清澈如镜的溪水自谷内流过,在一处低洼之地汇成了一个水塘。与水塘相接的是一片岸堤,这岸堤很是平坦,并且看上去土质也很坚硬,在这岸堤之上建上一间房子是最适合不过了。更巧的是不远处还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那树木一看便知是长了几十年的,正好用来建房子。
夫妻二人便建起了房子。
夫君北夜不让倾若动手,他说建房子这种粗活会弄坏了若儿细嫩纤柔的手。是以,倾若便听他的话在远处烧锅热水,时不时得舀上一瓢喂给夫君喝。
几十课数长成林或许需要几十年,但要将它砍下建成房子,可能连几十天都用不了。
仅仅十几天的功夫,一间里外开的木屋便已建成了模样。
夫君北夜忙里忙外得,不亦乐乎,又是制作家具又是上镇子里采买装饰品,看来是一心要把这木屋装得与那修阳城的皇宫御所能够一决高下才肯罢休。只可惜他这辈子都没有去过修阳,更没有见过皇宫。
妻子倾若则是立在一旁,但绝不闲着,她或是搭把手递上一块木料和工具,或是拈上一块自镇子里集市上买来的糕点塞进正在做活的夫君嘴里以示犒劳。虽然,夫君北夜从未曾要她做任何事,他只当她是天上的星星,玉龛的明珠和锦帛里裱着的名画,非世俗的尘埃所能侵染的。
原来,那次雨中相遇,北夜眼中的光芒是因为看到了生命中的至宝,而反射出的炫彩之光。而巧的是,这炫彩之光恰恰又俘获了那衍生它的至宝。一切都似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必要发生的。
北夜夫君总是用一双发亮的眸子久久得望着他们的房子发呆,一站就是半天,既不说话,也不动。
妻子倾若问:“为何在那里发呆?”
夫君北夜答:“都说皇帝住的叫皇宫,达官显贵住的叫府邸,我们这房子是否也应有个名号?”
倾若嘤嘤一笑,道:“我们这木屋子,难道也要像修阳城中的皇宫一样,起个名字?”
夫君北夜用大拇指抹了下鼻子,忿忿道:“这些年我也曾给一些大户人家做过力气活,世面也见过不少。大户人家的上房里有的物件,我也照着记忆到镇子里全部采办了。现如今,这房子里的装饰和家具我已尽力做到极致,应不比他修阳城皇帝老儿住的皇宫差多少吧!”
这北夜平日虽算不上精明,但也绝算不上愚笨。但此刻他这话一出口,却委实让倾若觉得他憨傻极了。虽说这些日子夫君整日整日得上集市采买东西,这小屋子确实给他装饰得有几分意思。但要和修阳城中的皇宫相比,就真的是坐井观天了。暂且不说正殿和父皇的寝宫,单是倾若自己的府邸“椿龄阁”,便已是富丽堂皇,无上荣光了。那等奢华,任北夜穷尽脑汁,怕是也想象不到的。
想到这里,倾若心中竟突生出了一股怜悯。。。
倾若只是幽幽一笑,不做声,她倒要看看这憨傻的汉子能给这茅草屋想出什么名字。
只见夫君北夜忽得面目凝重起来,一手扶肘,另一只手拖着下巴,沉思了起来。那样子像极了常常在御书房熬夜批阅奏折的父皇。然父皇那情景只让人不禁肃然起敬和忧心他的龙体安康,眼下夫君这情景却莫名的叫人哭笑不得。
沉思了片刻,夫君北夜突然眼睛放出了金光,拍着掌喝道:“瓦屋!”
“瓦屋?”
“嗯,瓦屋!”
“为何要叫瓦屋呢?”
倾若撅起嘴,一副不解的样子,她迫切得想要知道这“瓦屋”二字里蕴含着如何的深意。
夫君北夜眯起了眼,咧起嘴巴悠悠道:“我们这房子是木头建起来的,就连屋顶也都是木头的。屋顶自然是瓦片为最好,虽然咱们没有瓦片的屋顶,但终有一日,定会住进以瓦片做屋顶的房子!”
听完夫君的话,倾若“噗”得笑了出来,道:“哦。。。原是这么个瓦屋。。。”
见妻子无端发笑,夫君北夜满脸疑惑道:“若儿,这个名字不好么?”
倾若顿住了笑,连道:“好,好,正是太好了,我才不禁喜得发笑。”
说罢,她却又忍不住涨红了脸,但为了不让夫君难堪,硬是忍住了笑意。
夫君北夜立刻开心起来,笑着道:“我也认为这个名字甚好!”
那样子像极了个得到大人夸奖的孩子,倾若看在眼里,疼爱在心里。
。。。。。。
当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时光总是显得消逝得格外快。当两个灵魂融化为一团的时候,天地间的任何东西在他们看来都是美好的。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每当夜幕还未降临,而夕阳却将珊珊离去时,相爱的两个人便会互倚着坐在他们共同出力筑的爱巢旁,在淳淳的小溪边,说着,笑着。
待到寒鸦野兔都已回巢,远方深邃的山谷已变得静寂无声,夜空中的星辰如流萤般绚烂,北夜和倾若才会依依不舍得回到屋子里面去。
夜,月明星稀,净透如洗。倾若依偎在北夜怀中,徜徉星空下的爱河,满目幸福。北夜的手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支短笛,像变戏法一样。
倾若问:“哪里来的笛子?”
北夜答:“一直都有,只是一直都顾着看你,所以未曾想起来吹它。”
倾若斜过脸,笑了,她暗揣“这夫君看似老实,不曾想原来也会说这等甜言蜜语。”
来时初秋,叶未凋零。
一个月后,深秋至。倾若的肚子也随着深秋的到来一点一点鼓了起来。
“我要当爹了!”
夫君北夜那日得知爱妻有了身孕,激动得像个疯子傻子,冲着大山喊了一个时辰,仿佛大山有灵,能听懂他的话似得。
时光就如此这般一天一天得划过,安静,美好。两个相爱的人如胶似漆,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倾若发闷时,北夜便会吹笛子与她听。那曲子甚是好听,每每听了总会让人禁不住莫名神往。在遇见北夜之前,倾若从未听过。北夜说这曲子是他母亲谱的,母亲思念故去的父亲,谱一曲聊以寄情。曲子尚无名字,倾若道::“便叫它《唤归》吧。”。北夜一听,睁大了眼睛,连连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