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生财 (第2/2页)
刘义要把钱和包子扔在店里,以便引起他们领导注意。瘦老头却说:“您要故意这么办,我也不拦着。依我说,您还是把钱带走好,伤财不惹气,惹气不伤财,这不是当年我学徒的时候了!”
赵成问:“您是在哪儿学徒?”
“就在这,四远居!”
三人互相看了一阵,终于认出来这老头就是瞎王。瞎王在*****挨了阵斗(说他专为资产阶级老爷和修正主义分子当奴才)就退休了,近两月又上这儿来当临时工拿补差。
刘义说:“现在这些年轻人,到多咱能赶上您那种服务态度呢?”
瞎王说:“可不敢这么说,我们那时候是为了混饭吃,能保住饭碗就好,没有远大理想,所以已退出历史舞台了。现在这青年们都有远大理想,原来看不上这个行业,从*****中学来一个‘斗’字,与人斗其乐无穷!你伺候我还要挑挑拣拣呢,凭什么伺候你?现在的买卖就这么做法,我劝你忍了吧。”
刘义不肯忍,说什么也不肯把钱带走。从这以后,刘义出门办事不管肚子多饿也决不进饭馆,估计赶不回来吃饭,宁肯自己出门时提个饭盒,也决不再去找气生了。
刘义并没有忘记一个“斗”字,每隔两个月准寄一封批评信,一回寄给报社,一回寄给二商局,一回寄给那个饭馆,花了几毛钱邮票,始终连个回信也没得到。自己总得找个台阶下呀!最后他又写了封信给那饭馆,声明钱不要了,这钱送给服务员买学习文件,以便改变他们的工作作风。但仍然没有回信。这件事就成了他的心病,什么时候想起来,血压都要上升。三个月前,他乘车路过那个饭馆门前,不由得恶狠狠地朝那饭馆瞪了一眼。这一瞪,他痛快了,原来饭馆关门了,牌匾也拆了,周围搭了脚手架,似乎那劲头连房子也要拆掉。他气哼哼地自语说:“怪不得不回信!黄了!好,报应!”
接到赵成电话第二天,两人一下班就凑到一起,上“四远居”去。从前门下了汽车,还要走一小段路,两人兴致勃勃地边谈边走,很为“四远居”的复兴庆幸,那心情有点像去看望久别的熟朋友。距离还有半站路,就望见新翻修的门面了,灰砖白缝,绿窗红权,最难得的又看见了黑漆金字的横匾,“四远居”三个大字仍是从旧匾上拓下来的颜体大楷。两人进门,便找靠窗处一个方桌边坐了下来。服务员紧跟着就追了过来,说道:“同志,等会儿再来,还没到点。您……”
赵成问:“几点开始?”服务员说:“四点半。”
刘义抬头,先就看见了白工作服上红色的7字,再往上一看,披肩发剪短了,仍然是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儿,刘义一声不吭,提起书包就往外走,后边服务员又说了些什么,他听都没听。刚走到门口,穿整洁的黑裤白上衣,花白头发竟然也梳得溜光的瞎王从经理室赶出来拦住了他说:“我听说话就像您,怎么刚来了又走哇?”
刘义说:“我走错门了。”
瞎王说:“就算走错门儿,您来了也不能再走,买卖不成仁义在,不吃东西来歇歇腿也行啊。从我们翻修之后您还没来过吧?我们升级了!门面改了,招牌改了,品种也改了……”
刘义说:“服务态度不改、经营作风不改,还是白搭!”
瞎王说:“您刚进门,怎么知道我们服务态度不改?”
刘义说:“我刚坐下来,你们这位小姐就喊还没到点。”
瞎王说:“本来是没到点呀!这话有什么错?”
刘义说:“没到点坐会儿不行?”
那小服务员笑着说:“我也没说不行啊?我意思是说您来的早,火还没上来,怕得多等一会儿,问你喝茶不喝。”
刘义说:“你这是临时改口的!”
赵成说:“不,她是这么说的,你气哼哼地走了,没听见。”
瞎王说:“我们初步改进,还不成熟,希望您多提意见。”
刘义说:“提意见?我提意见光邮票花了八毛啦!连封回信都没有,你们改什么?”
瞎王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纸包来,交给刘义说:“连该找您的钱,带八毛邮票全在里边,还附带一封道歉信……”刘义翻翻眼:“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为什么不给我寄……”瞎王随手又从抽屉里拿出几个信封,一笑说:“你自个儿看为啥?”刘义一看信才知全没写发信地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心想:“光顾生气,忘了……”瞎王也笑了:“叫人没法寄。我就等着您来了。先查查钱数对不对!”
刘义接过纸包,并没打开,用手捏捏说:“这是您瞎王出的主意吧?”
瞎王说:“我们党支部的决定。您想想,十二大以后,各行业都改进工作,我们就没点改进?”
结果两人又坐回去,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蒸鱼、扣肉、炮腰花、风味菜全上来了,虽不及当初地道,可多少都有点意思。饭吃完,7号服务员送来两个热手巾,还带着一个意见本,红着脸说:“您再提点意见,我思想虽然转变了,可业务还不熟练,缺点一定不少,您别客气。”
刘义打开意见本,掏出圆珠笔先写了四个大字:“我的检讨。”
服务员说:“您写错了,把意见两字写成检讨了。”
刘义说:“没错!在这件事上我也有不对处。暴躁苛刻,盛气凌人,这也不是对同志与人为善的态度,我以后要多多尊重服务人员,咱们互相尊重,事儿就好办,不都为了建设个好风气吗?我批评你们没忘一个斗字,我自己其实也余毒没散……”
瞎王点头说:“好,好,社会主义企业也要和气生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