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大校 (第2/2页)
“莽撞,冒失!”炸雷又响了,而且声音更大了。“对年轻人越管得严越好!批评得狠点总比以后出大错儿强!”
黄准想:“若说莽撞、冒失,这倒还沾点边,主任哪主任,你为了预防出大错,逼着我撒谎,你可知道?”
“说不上莽撞冒失,”慢悠悠的声音又说,“我问过几个老工人,抹灰工老孙头,油毡工大嘴李,都承认黄技术员在改变工序前跟他们研究过的,可就是谁也没料到要下雨。”
哎呀,这声音,这口气,莫非是“海军大校?”看来他跟主任平起平坐咧!那作风可不一样。
“不莽撞?为什么他事先不问问气象台?”炸雷调门降了好几度。
“你事先知道不?”慢悠悠的可加快了速度,“知道!你怎么也没想到问问气象台?”
唔,不是平起平坐,“海军大校”还高一级哩!
“老关哪,我的老弟,咱可不能光等着下边完成了任务催他们写总结,完不成任务催他们写检讨哇!”慢悠悠的声音又把速度拉慢些说。“党把咱们搁在领导岗位上,就是因为咱们年纪大些,受党的教育多些。底下想不到的,咱们要替他扛一膀子呀!真有了思想毛病,我们应该耐心地帮助他检查嘛!”
“我是好心,怕他们认识不到……”
“好心得求个好的效果才是!你知道黄准要写个什么检讨?他要给自己扣帽子咧!他说他不扣你也要给他扣!”
哎呀,这篇检讨可不好写了,“海军大校”啊,你可知道弄不好我还要加上一个背后讲怪话,有意蒙混过关的帽子?
“今晚上的检讨会不要开了!”“海军大校”说:“那么黄准呢?”
“黄准的事等他觉悟了再说。他的问题不是抹灰抹早了,也不是没问气象台,而是在问题面前意气用事,缺乏实事求是的精神。只要作人正直,工作上出点错误,并不可怕。不过,他觉悟得早晚,老弟,这与我们的帮助有关啊!”
屋里没人,可是黄准脸红了,心跳得到了嗓子眼。在楼顶上出现过的羞耻感又冒了上来。这时候听到隔壁门响,仿佛有人走了出去,他赶忙一个箭步跑到门口,几乎和“海军大校”撞了个满怀。
“同志,我,我——”
“唔,黄准同志,”,“海军大校”定下神来,笑着说:“我正想找你,我刚打电话问了气象台,他们说雨云过去了,至少要有十天的晴天。你准备一下,咱们开个现场会,把你改变工序的办法请大家一起来琢磨琢磨好不好?”
“这……”
“加上一条经验,必须先和气象台联系,肯定没有连续雨天才能采用,这不就得了?”
“是。”
“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没有了。”
“那就快准备。”“海军大校”拍拍他的肩膀,又回头向关主任打个招呼,径直走了。他一边摸着闪闪发光的银胡髭,像检阅舰队似的,看着一栋又一栋楼房,迈着两只溅满泥水和白灰的长统胶鞋,走远了。宽宽的前额还在阳光下闪着光。
黄准如梦初醒,大喊一声:“我还有问题,我要检讨……”
“你不用检讨了!”关主任瓮声瓮气地说。“还是给我提点意见,我来检讨吧!”
“不,刚才那位同志说中了我的毛病,说真格的,他是谁?”
“你不认识他?见鬼!咱们的党委书记,‘海军大校’呀!”
“他,他真是‘海军大校’转业的?”
“哪里,他一直作党的组织工作,从来没到过海边。这全是来体验生活的那个大高个画家惹出来的:画家想画个正在指挥作战的海军大校;画了几回都不对劲。那天咱们书记正在现场督战,他来了,刚看了一眼,就说这正是他找了好久没找着的指挥员形象,立刻找了身军装让书记换上,拿个大茶盘子叫他扶着当航轮,匆匆忙忙地画了下来,现在这幅画成了名画,我们就给书记起了个外号,叫他‘海军大校’。”
一九六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