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黄栀长青(尾) (第2/2页)
“那日我偷摸截的,刘大夫你小心栽了,其他人发现不了的。”
手心里是粗糙的触感,冰凉却是带着几分芳香甜气。
这抹触感终于引得刘堇青眼珠转动半分,移了目光过来。
卖货郎见他终于有了几分活气,心中大喜,紧接着立即说道:
“就是黄栀子的枝条啊,那日他们都在挖树,我偷偷折下一根,给你作纪念的。赶紧藏好,再偷偷栽下,只要有水有土,明年就能生根开花了!”
“黄栀子上,折下的?”
声音嘶哑,唇角蠕动间,无数干皮撕开渗出血珠,红梅落雪般全滴到了寝衣之上。可他看来的眼神里,却分明有了光。
卖货郎看着那点点雪珠,感觉自己的嘴巴都在痛。闻言更是心脏砰砰乱跳,慌张得不行。可他的面上硬是带出三分的小心,七分的喜悦,拼上了所有的演技,道了句瞎话:
“是的,就是三天前,我偷偷折下的,你要相信我。”
一字一句后,肉眼可见,面前那张宛若死人的脸重新漫上了血丝,刘堇青真的活了。
见他眼眶红润,捧住那株犹带露水的新枝,放到腮边摩挲,面色生动带笑,已是又好了三分。
卖货郎趁热打铁将食盒之中的粥端出,拿汤勺挖了一勺直接递到嘴边,劝道:
“多喝一点,不喝粥,怎么有力气栽花啊?”
“好,我喝。”
刘堇青露出一笑,张嘴凑来,却听一声裂帛般的轻咳,碗中的粥水顿时猩红一片。卖货郎吓得面无人色,丢开碗,心急如焚想要去抓住他的人,却听“轰”的一声,刘堇青已是从床边翻了下去,没了动静,最后手中那只细枝条却依旧抓得死紧。
“刘大夫!”
“来人啊!救命啊!”
惊恐的声音在黄栀村回响不绝,却再也叫不醒一个捏着花枝,只愿沉醉于美梦之人了。
......
山林深处,某处山洞。
无数天才地宝,珍贵灵药都被冰玉雕成的手掌毫不犹豫的丢进面前的熔炉里,灵火翻腾不休,火光因为温度的极限攀升,而隐隐发白。
最后,只听“轰”的一声,熔炉吐出一盏灯来,浑身黑漆,触手阴冷,仿若幽冥再生,气息危险。
那只手却是不顾高热,迫不及待伸手,一把握住那灯,咬破舌尖,吐出一口心头血,注入灯内,催动结印成为灯芯。
无数法诀落下,灯却是没有丝毫反应。谢寒舟一连试了三次,都是如此,让人失望。
“材料,制法都没有错,究竟是为何.....为何聚魂灯会没有作用?唤不回你?.”
一张脸因为几天几夜的炼制,有些发白,可那双清冽寒霜的眼此时却是极深幽,目光灼灼,死盯灯中,可还是没有点亮的征兆。
“没有出错,聚魂灯没有问题,为什么不亮.......阿伶,你的魂魄是真的.......不在了?”
只要灵魂在世,即使转世投胎,聚魂灯都会帮他找回魂魄,除非,灵魂已不在这世上,灯才会毫无反应。
一时难以接受,谢寒舟看着手中的灯,沉默了许久。
垂敛的长睫缓缓抬起,孑立的身影默然走到洞口,圆月天悬,似乎亘古不变。
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物,仰头便尝了一口,微凉的酒水滑入喉咙,不过一口的量,他却已经感觉眼前迷蒙一片,有些醉了,像是在梦里——
有个声音在叫:
“谢寒舟?谢师兄。大冰山!”
“大冰山,你说,这月亮这么圆,是不是该做月饼吃了?我手上正好有上次村民送的野果子,我给你做个果子馅的月饼如何?”
那个女子站在连廊下,望着灰白色的月光,侧首朝他看来,荏弱艳丽的眼睛,在银白月光照耀下,仿若一汪清幽温暖的湖水,让人忍不住沉溺。
梦里的他,面容冷峻,眼神孤寒,冷的像是一块冰。
“修仙之人不该口腹之欲甚重。”
那女子却是捂嘴一笑,懒懒散散,半分不在意:
“世人都说世上团圆最重要,为何轮到你这大冰山的身上,总是张口闭口的修炼,没有半分乐趣。甜甜的东西吃了,那心可就不苦了。你不吃,下次就再没机会尝了。要知道,人生总有许许多多的错过,可不会时时刻刻等着你,给你任何后悔的机会呢。”
梦里的他依旧冷淡,哪怕他和她总是朝夕相处,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让他们巧合的碰撞在一起,让他总是在人群中第一时间去关注她的动静,可表情依旧冷的像冰。
“我从不会后悔。”
一语成谶。
梦里的一切都像是正在春夜花开时,忽然落下了雪,花枝惨败,连同那女子都全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一醉梦醒,他不知何时躺在了地上,慢慢撑地从地上半坐而起,白衣粘上尘土,落成难看的斑块。他没有在意,伸手在旁边一探,捡回一盏黑色的灯——
这灯浑身黑漆,触手阴冷,仿若幽冥再生,气息危险,灯芯却是没有任何点亮的痕迹。
“十四次了。”
他已经试了十四次了。
费尽无数天才地宝,珍贵灵药,才炼制出来的聚魂灯,十四次的结印重启,都是没有丝毫反应——
聚魂失败了。
而之前那个一直盘旋心底的猜想,关于桑伶是林伶的猜想,终于还是不成立了。即使两人容貌和性情、爱好,都是相似。
桑伶终究不是林伶,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
宣州城外。
马车摇晃前进,道路两旁喧闹的声音顺着打开的窗口飘了进来,热闹鲜活,像是头顶夏日的阳光一般,灼热一片。
可马车里的桑伶,此时却因为阴气发作,只能紧紧裹住了身上的毛毯,叫嚷着关窗子。
“这么冷的风都钻进来了,苏落,你快将窗子关起来啊!”
“笨仓鼠,你这冷是你体内阴气造成,外面就算无风,你也还是冷啊。”
嘴上这般说,苏落最后还是顶着一头热汗,伸手将那窗子关了起来。
不过,他却是趁着桑伶不注意,又偷摸留了一小条的缝,希冀着窗外的清风能吹散掉马车里面的闷热气息。
马车外,一个身披灰布斗篷的人正佝偻着身子,向着道旁卖菜的村民问路:
“请问,黄栀村怎么走啊。”
“黄栀村?”
苏落循声望去,只有人海茫茫一片。马车向着西北方继续行进,与人群中一道佝偻身形的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