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章 灭门之祸(尾) (第1/2页)
杀人?苏落微微一怔,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这两日桑伶的行踪成迷的事情。
还未想清,就听见柔婉的女子声音接着响起,紧接着就是“咚咚咚”的磕头声,砸在雨声中,声音很响。
“夫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罪枢儿,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一切罪责都是我的缘故。”
苏落抿紧了唇,一直死死盯着母亲的背影,“咚咚咚”的磕头声没有停止,可她连磕了数个头,谢夫人脸上还是无动于衷的神情。
苏落早就已经听不下去,他起身一把拦下还想继续磕头的母亲。
“别磕了,谢夫人不会饶了我的!不管你求不求,她都不会心软。”
女子猛然一僵,最后无力地闭紧了双目,流下了两行清泪。
胖女人没想到这个贱种竟然当面顶撞,余光一瞥谢夫人难看的神色,立即出言教训:
“贱杂种,有你这般对夫人说话的吗。夫人留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是这么回报的?”
苏落冷嘲一声:
“留我?像是一条狗一般地养了我?这般的恩情,你们就自己留着吧!”
女子挨着自己的孩子,从只言片语中已经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凄惨,浑身血液倒流,只觉这些年的隐忍成了笑话。
罪魁祸首的谢夫人此时不过是捧着热茶,啜了一口,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杀不了四个人,听守卫说,那些尸首上有灵丹的痕迹。出手之人定是修士,将人供出来,我倒是可以留你娘一命。”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语气里却似乎带着几分缓和,让人有一种她心软的错觉。
苏落呆僵在了原地,手指紧紧抓在一起,将掌心抓出血痕出来。
雨声忽然停了下来。
柔娘一抬头就看见胖女人虎狼般走过来,顿时浑身一抖,却是白着脸,将一双手盖住了苏落的眼睛。
“别看,枢儿……”
她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可苏落只感觉到那股柔软的触感从自己眼皮上被剥离,转瞬凉透。身旁的母亲已经被胖女人拖到了旁边。
女子动了动,想要反抗这种挟制。胖女人一下失了耐心,掐住那衣领的手又紧了几分,女子一下子脸色变得紫红,显然被勒到了。
“松手。”
“什么?”
胖女人疑惑反问。
只见苏落攥紧拳头,接着开口道:
“我让你松手!不要碰我娘!”
“噗嗤——”
那是一道嘲讽的声音,谢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继续道:
“娘亲?你个狗杂碎,小时候都是喝畜生的奶长大的,你有什么娘。打,畜生不听话,就给我打,什么时候听话了,什么时候停手。杂种,你就好好看看,看你的娘亲因为你受着什么苦难,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将那杀人凶手交代了,我就放过你们。”
苏落身体瞬间冷透僵硬成了石头,此时耳旁只有那急促压抑的痛苦哀嚎,每一刻,每一声都清晰穿过雨幕透进耳朵里。
“呜——!”
“砰!砰!砰!”
声音嘶哑,似乎是痛到了极点,还要拼命忍耐的心酸。痛苦像是针扎刀劈从天灵盖一直冲到心里,压抑得悲愤痛苦。
苏落满面煞白,就想扑在母亲身上。
“娘亲!娘亲!娘——!”
却不想,身后忽然站过来一个守卫,用力一扯,像是拖条死狗般,将他扯到了旁边。头脸都被对方的手掐住固定,保证最为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母亲被打。
谢夫人高高在上的眼神,满是冷嘲:
“贱种,好好看着吧,你就看着你的母亲受苦。你的出生就是她的拖累,一辈子没好好享过福,现在又要因为你的固执受苦,真的是可怜啊。不过,只要你将背后的人交代出来,我倒是可以放你们自由。外面的世界,还是很宽广的。”
那宛如狂风骤雨般的棍棒全落在了皮肉之上,闷闷的回声在院中回荡,每个旁观者的神情都是冰冷麻木,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兴奋。
苏落此时只感觉自己身在地狱,面前这些人不能称得上是人,是恶鬼,是吃着血馒头的恶魔。
他浑身冷颤,女子又发出了一声哀嚎哭泣之声,刮骨钢刀一般,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要摧毁。
“住手……”
谢夫人冷笑一声,继续逼问:
“只要你供出来,是谁杀了我的奴仆,我就让他们住手。”
苏落再也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脸上满是仇恨和绝望,满面泪痕,几近崩溃。是姐姐将我从泥潭里拉出来,我不能,绝对不能。
“住手,给我住手,不能再打了,不能了……她会死,真的会死。”
谢夫人没有丝毫动容,冷哼了一声。
守卫听懂了她的意思,力道加大,顿时女子连着痛到失声,连声音都没了。
此时的苏落已经无力地瘫坐在地,目光涣散,只虚虚地闭上了眼睛,喉间动了几下,想要叫喊出声,却恍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一片的静默中,只有那棍棒敲在皮肉上发出的闷响声,气氛僵持。
忽然。
“哒!”的一声脆响,插了进来。
谢夫人放下了茶杯,冷漠看着院中那被雨水蔓延出来的血,有些嫌恶地随意吩咐道:
“等会将院子好好刷刷,还真是脏。”
这句话本来音量不高,却偏偏被浑浑噩噩的苏落听见了。他猛一抬头,电光石火间明白了过来。
“毒妇,你恶毒自私又狭隘,故意折磨我娘,其实不管这些人是谁杀的,你都不会放过我们!是与不是!”
被人拆穿,还是一个从没被她入过眼的杂种,谢夫人有一丝丝的意外。
“倒还不算笨,可惜,清醒了又如何,还不是个死局?”
竟真是打了这个主意。
苏落身上的颤抖更重,几乎是战栗起来,他拼命扭动,想要挣脱身后人的钳制,可对方那铁钳一般的手牢牢压在他的肩上,禁锢住他的脸,要将面前的酷刑展现得清清楚楚。
棍棒上光芒流转,跳动不休。他看懂了那棍棒之上究竟放了什么,瞳孔剧震。
“这棍子上面是加了专克妖族的雷电之力,你一开始就下了死手,根本没想我们活着。毒妇,毒妇!”
他一双眼睛怨恨地转向了谢夫人,对上这般的眼睛,谢夫人突然出了一身白毛汗,有一种被野兽注视锁定的危险感觉,马上就要被对方咬碎脖子的错觉。
这般被威胁的感觉让谢夫人眼中的光却更是恶毒冰冷,对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是又如何,你都发现了又能怎么办?接下来你就听吧,听一听你这可怜的娘是怎么被一棍又一棍打死的。哎呀,还真是惨,看看这一地的血,原来妖的血也是红色的啊。”
“你们才是畜生!是狗杂碎!”
苏落感觉一颗心都要被揉碎了,霎时间,棍棒下的呼吸声近乎消失。
一切都结束了。
地上,一片最重最红的血水中,趴着一人,瘦弱的身躯上全是狰狞的棍痕,青紫大片,遍布全身,已然只剩了半口气。
苏落看过去的一瞬,突觉一阵凉意从头顶浇了下来,他的脸颊湿痕遍布。
原来又下雨了。
谢夫人站起,闲适得像是从戏院散场。
“都丢去地牢吧。”
“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胖女人迅速应了一声,眼神冰冷。
地牢顾名思义是谢家设在地下的,流传百年,私底下的刑法也不少,在谢家只要犯过错的人就会被关进去,一般进去得多,出去的少。
当然,苏落和柔娘绝对是第二批。
他们很快就被丢到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胖女人嫌麻烦直接将他们两个关在了一起。
看守地牢的守卫有些为难:
“姑姑,这不合规矩啊。”
胖女人一双眼睛阴恻恻地望进了牢房之中,露出一抹恶毒的笑。
“本就是不给出去的,两个牢房还不浪费地方?”
守卫秒懂:
“属下知道了,会好好做的。”
旁若无人地交谈,三言两语将他们的结局敲定。
苏落只感觉满心悲凉,忽地对上胖女人看过来的鄙夷目光,他从牙齿磨出了声音:
“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出口的声音嘶哑像是蝉鸣,根本听不清半分。
胖女人无谓追究一个临死之人的话,冷哼一声:
“在里面好好呆着吧,对了,你娘快死了,要是断气了,赶紧说一声,这地牢阴暗狭窄的,放久了又臭又熏。”
“砰!”
苏落猛然出拳揍了过来,却被栅栏拦住,霎时瘀青了手背。
胖女人鄙夷摇头,转身离开,牢房门口很快安静了。
牢房里。
苏落裹在一身湿衣服里,只觉得浑身都是凉透,四周没有窗户,一片黑暗,面前只有一个小小的出气孔,还插着栅栏,活像个坟墓。
这般的静默中,连着一点点的呼吸声,都能被衬托得极响。而他身后,只听到那微弱的呼吸声越来越浅,越来越弱……不认真听,都险些捕捉不动。
他忽然不敢向后看,无力地张开双臂抱住了自己的头,为什么他活了十四年,头一次能见到娘亲,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断气。
他不想接受,也不愿意接受。明明姐姐出现了,明明他能从这糟污的泥潭里出来,谢家为什么还要将他重新拉回去?
周围是一片沉沉的黑,看不见光,慢慢向他压了过来。
忽然。
苏落感觉身后呼吸声一下子变大,有人在说话……
“姐姐!”
废园子的桑伶猛然惊醒。
睁眼时,却只能看见周围还是漆黑的夜色。
刚才是她在做梦?
可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好像听见了苏落的声音,像是在害怕。
她忽然有些不安,那种不安的心绪像是一片冰川漂浮的半块浮冰,一直搅扰得跌跌撞撞,漂浮不停。
“是要回谢家看看吗?”
这个念头起来的很快,而且很强烈。
她下意识捞了旁边一把,想要将小黑猫抱来,却忽然捞了个空。
身旁空空如也。
小黑猫不见了。
谢家地牢。
“枢儿,过,过来。”
女子的声音堪若蚊吟。
“娘亲?”
苏落有些没听清。
“咳咳,让我摸……摸摸你的脸。”
女子似乎气喘得厉害,一句话也断成了好几句。
苏落几乎是红了眼眶,将女子无力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娘亲,我长得像你吗?”
“像。”女子回答得很快,似乎是在笑。“你还是和小时候,在我肚子里一样地乖,也和我预测的那样长成了这个模样。”
女子似乎突然有了力气,连咳嗽都少了很多,一句话说得清楚完整。
苏落感觉有一点不对。
“预测?什么预测?”
女子又在笑,慈和的声音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徐徐照来。
“我本就是妖族,天生拥有预测的能力,只是我能力低微,从未能真正看见什么。不想,你竟然继承了这能预测未来的能力,我怀了你,便也获得了这一点能力,能看见你活下来,还能好好长大,那时我便想若是你真的一生顺遂,我的失宠冷落也不算什么。”
可是今日发生的一切,却让她所预见的一切都变成了个笑话。
女子声音带出了哽咽:
“我不知道你出生后在谢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枢儿,是娘亲对不住你。”
苏落没有介意:
“这不是你的错,这场祸事的根本原因,不过是妖族地位低微,被人族轻贱利用的缘故。所以,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这是姐姐告诉他的事情,如今也被他用来安慰了娘亲。
女子的呼吸一滞:
“妖族地位,实力低微?”
一片黑暗中,她眼中的光影影绰绰地闪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落没发现她的异样,只点头肯定道:
“是,妖族实力太低了,才会被他们这些世家百般欺辱。等我今后修炼成了,我就能带着娘离开谢家,带你去过好日子。”
这是他从小的心愿,如今才终于有了讲出来的机会。周围一片黑暗,他此时感觉到了希望。
女子微微闭眼,似乎下了决心,面上是欣慰的笑意,即使她连着呼吸都在疼痛,可心底却是这么高兴,这么地畅快。
“枢儿,记住你的名字是天枢,是妖族,绝不是半妖。今后,要好好活着,像是娘亲预测看见的那样,开心顺遂地活着,记住了吗?”
苏落微微皱眉,半妖?天枢?可听着娘亲虚弱的声音,他没有开口询问。此时的他迟钝得没有听出这番话里面,只有规划了他一人,并没有娘亲的部分。
“娘,我会好好活着的。”
“那就好。”
女子吐出一口气后,缓慢睁开了眼睛。
此时,苏落只看见了一片金光,那好像是落日一般的颜色,却在此刻变得极为刺眼和璀璨。
而且,那刺眼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眼眶里深入骨髓的痛感,他想要退后,却发现动弹不得,在一股强烈的血腥气后,他猛然失去了意识,彻底晕了过去。
过了许久,守卫才发现这个牢房里的女子已经死了,头发披散下的脸,因为失了眼珠变得面目全非,他嫌恶地没看尸体布满血渍的脸,只将尸首丢去了乱葬坑。
却不小心,在关牢房的时候,留下了一条缝。
……
谢家城,废园子。
半夜被噩梦惊醒的桑伶,忽然发现小黑猫丢了。
她在前院转了一圈,根本没有发现小黑猫的踪迹,不想,却在后院的一处看见了他。
他正蹲在一个角落,身边都是茂密的杂草,要不是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桑伶有些奇怪,走了过去。
听到身旁动静,小黑猫转头一看,发现竟是桑伶跟了过来,立即低低叫了一声:
“喵!”
别出声。
桑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解地顺着视线去看了那侧。
却发现对面竟是一处高大的屋子,里面还亮着一点灯火。
这里不是前院,前院休息着老妖和小妖们,她刚才找猫的时候,都看过,每个妖都在房间里睡觉,根本没有离开。
所以这里住着的绝对不是她见过的,难道还有其他妖族也来了废园子?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现身。
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她刚才惊醒后,便凉凉地沉在心口,让人不安。
对面很快就有了动静,不过却是一阵孩子的哭闹声。
“我要娘,我要娘!”
“娘!”
孩子们的哭声很大,都是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年纪都不大。
桑伶忽然有了一种猜测,难道城里丢失的孩子竟真是被抓到了这里?还是在妖族的后院。
她下意识否定了这种猜测,白日她仔细看过小妖们的眼神,绝对不会作假,那就是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
老妖腿上受了伤,要是抓几个还好说,这屋子里听声音,就知道里面抓了应该有十几个孩子。这般的数量绝对不是老妖一个人能完成的。
所以抓孩子的绝对还有别的妖族,而且绝对是来者不善。
桑伶只觉心里一沉,压下了身子,继续观望。
对方似乎并不在屋子里,那哭声从未被制止过,孩子们哭喊得极大声,若不是这里实在荒僻,可能早就会被人发现。
确定了情况,桑伶抱起小黑猫向着那屋子走去。小黑猫一双眼睛睁得极大,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情况。
桑伶寻到了一扇半开的窗户,看清屋里情况,片刻后,她直接跳窗进去,简单几句止住孩子们的惊慌。她将情况讲了清楚,孩子们立即噤声,乖乖被她松绑,跟随一起出去。
却不想,在出后院时,忽然与好几个成年妖族撞了个照面,为首的竟是本该在屋子里休养伤势的老妖。
桑伶不敢相信:
“城里孩子丢失,竟真的是你们干的。”
老妖叹气,此时他的腿已经好了大半,并没有杵着拐棍:
“阁下只和小妖们打打交道,玩乐玩乐就好了,为何非要插手我妖族之事呢?”
桑伶看着他身后那许多的成年妖族,冷笑道:
“玩乐?你白日只带我活动在前院,不想,这后院竟还藏着这么多成年妖族。你们隐藏行踪,抓来这么多的凡人孩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老妖并不想隐瞒:
“我们没了栖息地,活在这么嘈杂荒芜的地方,不过是在等死。有了这些孩子,我们才能活下去。我们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反抗,是在求生,是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已。”
所有的妖族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那是仇恨的光芒。
桑伶迎上了这般的目光,只觉心酸,她从不是个圣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妖族的做法是如何地可恶,她因为太过了解妖族的心酸困局,才觉得满心怆然。
“你们要报复就要去找伤害你们的对象,而不是将仇恨的心全报复在这些什么都没干过的孩子身上。白日,我在凡人面前护住了你们的孩子,今晚,我也是同样的理由,在你们的手下护住凡人们的孩子。稚子无辜,放手吧。”
妖族之间一时静默,站在桑伶身后瑟缩懵懂的孩子们根本不敢抬头,个个都是颤抖害怕,恐惧着可能的危险。
很快,一个男子越众而出,他身形极为厚重魁梧,眼神中带着几分压迫的危险。
桑伶认出了他,是白天在店门口被自己撞到,却匆匆离开的那个人。当时虽然当时五官看不太清,对方那双眼睛却让她印象深刻。
男子神情平和,并无杀意:
“白天,多谢你做的事情。”
开口便是和善的感谢。
桑伶抿了抿唇,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意思:
“我不过是不忍心,不用谢我。”
男子笑了笑,不介意她的冷漠客气,转头对着老妖吩咐道:
“将孩子放了。”
妖族一阵骚动,却没有任何一个敢出声反驳。
老妖也是满眼不解,还是低头答应了下来。
“是,族长。”
桑伶微微一惊,这个男人竟是妖族的族长,他为什么这么简单就要放人?
小黑猫整个身子绷得很紧,他见桑伶还没要走的意思,赶紧拍了拍她的手臂。
“喵!”
快走!
桑伶回神,带着孩子们脚步匆匆立即离开。
身后,妖族们站在原地回望,却没有一个妖族出来阻拦。
老妖见桑伶没影子了,才敢去问男子:
“族长,为何要放了他们。若是谢礼,太过贵重了。”
男子淡淡笑了一下,弧度冰冷锋利。
“那女修说得很有道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谢家为了谢寒舟十六岁的生辰宴,将我族赶尽杀绝,那我们去抓谢寒舟过来炼化,那不就是一报还一报吗。”
老妖很快想通:
“听说他少年天才,比之这些凡人孩子,定是好上百倍啊。”
男子吩咐几句后,点了人,迅速钻进了夜色,向着谢家出发。
桑伶身后跟着一连串的萝卜丁,有大有小,有哭有笑的,她像是个灭火队长,个个安抚照顾,好不容易才问到了孩子们各自的住处,赶紧给家长送孩子去了。
小黑猫一颗心焦急成了火煎,因为他刚才就想到了一件事,谢家发生的灭门之祸的元凶,就是一开始在城里偷孩子的妖族。若是,早些将此事告知谢家,是不是就能改变历史,让一切都能避免?
他一颗心浮浮沉沉,思虑不停,而桑伶正拉着一个孩子,敲响了一户人家。
小黑猫看了看桑伶身后还跟着的七八个孩子,掐算了时间,时间绝对不短,不能再拖延了。
他狠了狠心,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此地,奔向了谢府。
孩子们太多,桑伶忙得焦头烂额,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小黑猫不见了,等她越走越不对,将孩子们先后送回家之后,才发现小黑猫竟然又不见了。
她满眼紧张,谢绝了孩子父母们的感谢,穿行在街口小巷之中,四处寻找。
此时,正在巷子里面狂奔的小黑猫已经远远看到了谢府的一角。
桑伶一路寻猫,却不想小黑猫没有看见,先看见了满身血渍的苏落。
她难以置信。
“苏落?!”
被声音唤醒,苏落抬头一看,却感觉周围一切的景色都在天旋地转。
桑伶赶紧过来,将摇摇欲坠的人扶住。
“你怎么了?你怎么一直在流血?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苏落,你听得见吗,苏落!”
苏落茫然地睁眼想要回应对方的问题,却在下一秒,轰然倒下。
再醒来时,他只感觉眼睛舒适冰凉。似乎还覆盖着薄纱,将屋子里的那盏并不明亮的灯光变得柔和许多。
“姐姐?”
虚弱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一时没等到有人回答,他抓住了被面,半坐起来,伸手想要扯下眼前的布。
“吱呀——”
一道开门声响,对方似乎很急迫,脚步匆忙,快速朝这里过来。
他加快了抓布的速度,想要立即看清来人,忽然感觉手腕被白云般的柔软抓住:
“醒了?一醒就要扯掉包扎伤口的绷带,还真不乖。”
一贯的哄孩子的口吻。
听着熟悉的声音语气,苏落舒出一口气,有些放松了下来。
“原来是姐姐。”
桑伶的语气放得很软:
“若是眼睛有什么不舒服,赶紧和我说。”
她刚才给苏落换衣疗伤的时候,发现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唯一的伤口就是那一直流血不止的眼睛。用了灵药止血包扎,才缓慢止住了血。可此时苏落即使苏醒后,那眼睛还是微微睁开了一点点,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
苏落沉默下去,抬手慢慢摸向了眼睛的位置,只觉手下形状还是浑圆,连同现在能模糊看见烛火的样子,说明他的眼球应该还在。那时他在地牢里感觉到了眼眶里的痛感,还有一直流血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
会是娘亲吗?想到当时娘亲在地牢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桑伶等了一会,可苏落还是低着头,不想说话的样子。她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不在的这一夜,苏落究竟在谢家发生了什么,想了想,她到底还是不放心:
“你在谢家怎么了,怎么我找到你的手,一身的湿意,还有眼睛一直在流血?”
苏落猛然一怔,却是立即摇了摇头:
“我没事,眼睛本就是兽瞳的模样,难看恶心,要是坏了还是一件好事,姐姐不要担心。”
“怎么会是好事!”
桑伶迅速发现自己口气不对,想到后来苏落那清澈干净,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看来眼睛到底会没事的,她还是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转了话题:
“是我太急了,你若不想说,就不说了,饿了吗?我刚才去楼下厨房给你煮了粥,先吃些?”
苏落又是一阵沉默,不知为何,桑伶总感觉面前的人似乎一直心神不属,没有从前半分的机敏活泼。
“苏落?”
她又叫了一声,苏落才被唤醒,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饿。”
桑伶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坚持。苏落离开谢家后,身边并没有看见他的娘亲。按照苏落的个性,娘亲在谢夫人的手中。前十四年逃跑的机会大把在,可他都没逃跑。说明娘亲在他心里的占比绝对重,单独逃跑的可能性并不大。
桑伶微叹一口气,取来一条毯子,小心地盖在苏落瘦削的肩上。
“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先睡吧,等天亮了就好了。”
他似乎是很疲惫,但还是倔强地不肯睡着,只执着地将桑伶的一截衣袖捏进了手心里,力道很大。
“姐姐,你能陪着我吗?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桑伶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袖子扯了出来:
“小黑猫丢了,我要去找他。”
苏落才知道刚才在巷子里的遇见,不是对方专门要寻自己,他苦笑了下,还是想要将她留下。
桑伶抬手轻拍了下他的头,然后又将被子给他掖好,力道从始至终都是轻轻柔柔,带着耐心。
苏落一时还以为对方改了主意,不想,桑伶已经起了身:
“你先睡吧,我叮嘱了店家,他们不会进来打扰。等我找到了小黑猫,我会马上过来。”
说完,她脚步匆匆,已经推门离开了。
苏落没想到姐姐竟然为了小黑猫,将他抛在此处,一颗心刚刚暖起,现在又一下被打进了冰水之中。
他紧绷颤抖的声音,像是拉满的弓弦。
“姐姐!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我求你,求你!”
绝望的低吼声苦楚哀求,可此时正在下楼的女子心神却是被另一处牵住,半分也没听见。
等不来桑伶的回头,苏落猛然掀开寝被,从床上踉跄下来,匆忙打开木门,准备去追,却忽然对上门外一双危险的眼睛。
对方人高马大,影子投下来,都能将他轻松罩住。
苏落感觉不对,想要呼救,忽然就被堵住了口鼻,昏迷前,只听对方得意冷嘲:
“谢寒舟,抓你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苏落想要反驳自己不是谢寒舟,却抵不过那手的力道,一下昏了过去。
月上正中。
桑伶最后还是在谢家门口找到了小黑猫,可小黑猫似乎和谢家守卫闹了不愉快。
桑伶赶紧现身,将猫抱起一闪,才躲开了守卫踢来了一脚。
见猫主人来了,守卫顿时有了撒气的地方:
“管好你的猫,半夜三更来我谢家闹事,下次再做,我就杀了他!”
小黑猫一个不服气,就要跳出去教训这个人。
桑伶赶紧拦住,强制性地将他带走了。
进了巷口,在那些守卫的视线范围消失,桑伶才舒了一口气,将猫提起来审问:
“你怎么来了这里,又是走的大门,那守卫说你闹事,你在干嘛?”
小黑猫:“喵喵喵喵!喵喵!喵!”
我找到了灭门之祸的元凶,让谢家赶紧提防,那些蠢货听不懂猫话,简直可气!
同样听不懂猫话的桑伶也是一头雾水:
“你想说什么?”
小黑猫:……
困于肉体凡猫的他,有一肚子的苦水。
最后,没办法的小黑猫只能将桑伶拉回了刚才的废园子。不想,剩下的行动还未实施,就看见这里早就已经空无一妖了。
“竟是都走了?”
桑伶看过昨夜还住着小妖们的房间,此时早就空荡荡的。
小黑猫还不死心,又去后院转了一圈,才发现妖族竟是真的走光了。
看着一片荒芜,他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也长满了荒草。
妖族消失了,那谢家的灭门之祸还会不会发生?
桑伶带走失魂落魄的小黑猫,赶在天亮前回到了安置苏落的客栈。却不想,也是扑了个空。
店家赶紧解释: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并没有进去打扰,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这客官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们也不清楚啊。”
桑伶看着早就已经凉成冰的被子,有些沉默。
窗外透过一抹晓光,竟是天亮了。此时,楼下的街面上正走着一条长长的车队,每辆马车上面都装满了货物高堆而起的东西。
店家目光歆羡:
“谢家这排场大啊,今日就是谢大少爷十六岁的生辰宴,肯定热闹至极。”
忽然小黑猫眼神更多了焦急,余光触及桑伶的侧脸时,最终还是隐了下来。昨夜,他孤注一掷地单独行动,让她担心寻找了许久,倒是不好再离开了。
听见店家话的桑伶微微一怔,关于生辰宴的事情,倒让她忽然从记忆深处挖出了一点东西来,若不是今天忽然听到这个词,她绝对想不起来——
当年,在天道宗,她偶然听说了谢寒舟的生辰,特地置办了一桌酒席,还专门下厨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想要恭贺他的生日。却不想,那面条最后却是砸在了地上,谢寒舟气愤摔门而出。事后,她才得知谢寒从不会过生日,每年这个日子,他的心情都不好。
如今想来,若是谢家的灭门之祸发生在他生辰宴上,倒是事出有因了。不过,这只不过是她的猜测,倒不一定就是真相。
桑伶将心思扯了回来,决心还是先找回苏落再说。就算他真的是想一个人离开,可毕竟眼睛受伤看不见,又是半妖身份,她还是不放心。
此时此刻,桑伶绝不会想到自己正在寻找的对象,落进了妖族手里。
一点薄薄的寒意从青石板钻进了衣服里,将苏落跪在地上的膝盖冻得冰凉。
他却没有急着起身,反而果断扯下了眼前的绷带,眼睛还有几许刺痛,可视线清楚,能清晰看见四周环境。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破巷子,四处漏风,却阴暗狭窄又潮湿,他一丈之外,站着一群人。
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对上他的眼睛,忽然轻咦了一声。
另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头却是眯眼打量着他半天,最终摇了摇头:
“你们抓错人了,他不是谢寒舟。”
苏落的手猛然攥紧,面色却是一如既往地镇定。
身形魁梧的汉子,有一双危险的眼睛,沉沉看了他一眼,然后忽然抬步走近。
下一瞬。
苏落只感觉衣领一松,那双手将他拎了起来,他来不及反抗,就感觉脚下一实,竟是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汉子抬手将他身上的灰拍掉,表情抹去残酷的杀意,爽朗笑道:
“哈哈,都是妖族,我们亦是同类,不用害怕。”
苏落猛然一怔,他迅速低头,将脸上的讶然遮了下来。妖族?不是半妖?半妖的身份在妖族也被认为是异类,从不被接受。这些妖族这般亲热的样子,定是认为他就是妖族。
可他的眼睛是兽瞳的样子……
忽然,一抹水光反射进他的眼里。
苏落下意识扫了一眼,只看见水面上印着一双干净清澈,宛如春泉的眼眸。
而现在,这双眼睛却是嵌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兽瞳不见了?
沉默了许久,他慢慢将这张脸抬了起来。心中那堆余烬终于被全部点燃,危险的锋芒在眼底显露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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