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2/2页)
晨光透过木窗,映入小小的屋子里,映出青年微颤的双肩,也映出他那龇牙咧嘴、狼狈不堪的苦笑面容来,而泪珠早已滚了满脸。
“爹,对不住……”
霎那之间,被他紧搂在怀中的长者,那壮实的脊背,变得干枯萎缩;那乌黑的发髻,变得零乱而沾满尘灰;那本想轻拍儿子肩背的大掌,化为五根森森指骨,僵直在半空中。
一阵清风拂过,溜进了屋子里,扬起了长者变得陈旧破败的衣角。
瞬间,那枯槁干瘪的身躯,崩塌破碎!
青年还曲着双臂,维持着那僵硬的动作。可原本被他搂紧在怀中的躯体,已化为零落尘灰,随着清风,于虚空中飞散。
桌椅崩落,碗碟残碎,这承载数不清回忆的小屋,顷刻间摧折塌陷。郭鸿飞孤零零地站在那废墟里,抬眼望向他最熟悉不过的鼎山村。和煦暖阳,映照着这座残破村落,房屋倾倒,枯草遍地,四处萧索,一片荒芜。
住了十二年,守了十二年的小村,再度成为一座死气沉沉的孤寂鬼村。
在朗朗日光之下,满目苍凉,只有远方立着两道身影:那个高瘦挺拔的青年,背负银色长枪,不动如山,正默默望向这里。而那个娇小清秀的姑娘,则抱着那只小熊猫,一脸担忧地凝望着他。
郭鸿飞抬起双手,用力地抹了把脸,然后迈步走向他们。他抱起双拳,冲二人行了一揖,沉声道:“归海兄,月姑娘,能结识二位,是我之幸。我听爹提起,你们是为采药而来,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就是来寻青霜卅草的罢。只是可惜,这青霜卅草,每隔三十年才成熟一回,最近一次成熟就是在十二年前,已给我全部采摘来用作鼎山村的封印了。我着实对不住二位。”
“鸿飞,你别这么说,”小竹慌忙摇头,安慰道,“师父的事儿我们会再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有招儿应对的。只是你……你当真要……”
说到这里,小竹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与郭武、鸿飞,虽然只相识了短短一日,但这一夜所经历之事,却让她毕生难忘。一笔命债,一个誓约,一段养育恩情,却造就如此凄苦下场。鸿飞为保郭武再入轮回,宁愿剔魂剥骨,神魂俱灭。这样的付出,令她不由红了眼眶。
见她眼里聚起盈盈水光,郭鸿飞却是扬起唇角,展露出一抹浅淡笑容,只听他缓声道:“月姑娘,请你莫要难过。鸿飞已是求仁得仁,再无遗憾。只愿二位诸事顺遂,早日为令师尊寻得解封之法。咱们就此别过罢。”
小竹撇了嘴角,平日里总和师父斗嘴而修炼出的伶俐口舌,此时却全然派不上半点用场。她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想说一句“保重”,却又觉得这句不妥。就在这时,忽听一个阴沉声音从天而降,正是那青面判官再现:
“不错,既然你求仁得仁,半个时辰已到,就遵照先前承诺,受斩魂之刑!”
见了判官,郭鸿飞淡然一笑,他行至神君身前,单膝跪地,泰然受死。
小竹不忍再看,慌忙别过头去。归海鸣却是握紧双拳,剑眉深锁,默默地看着面前情势。只见判官从袖中取出一柄鬼头刀,眼看就要兜头劈下,忽然,一声娇笑,响彻云霄:
“呦,这可使不得。若蜚给你斩去了,奴家要上哪儿找这么好的雷鸣珠?”
伴随着甜腻的语调,只见一道白练倏地划破虚空,向那判官直袭而来。判官立刻横刀格挡,同时于左掌一翻,蕴出圣烨光华。可就在瞬息之间,那长索竟是在半空拐了个弯儿,朝判官面门冲去——那哪儿是什么长索白绳,根本是一条碗口粗的长蛇,只见它疾驰如飞,猛地张开两片上下颚,登时,一道如墨汁般的乌黑秽水,顺着尖锐毒牙喷簿而出,正喷得青面神官满头满脸!
顿时,神官发出一声惨呼,鬼头刀脱手而出,他死死地用两手捂住了脸孔。鲜血自他指缝中溢出,又在瞬间化为浓稠的黑水。
一击已成,白蛇又回转飞腾,退至来人身侧。只见废弃的山道上,款款走来一位妙龄女郎。她行走之姿,如风中摇柳,身形妖娆,玲珑有致,穿着一身深紫裙衫,露出雪白的颈项来。而那长蛇则盘踞在她臂间,仿若飘带披帛。
“哎呀,我说神君大人,这千婴血的滋味儿,真是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