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民的渤海 (第1/2页)
出了南皮城,向东直行一百五十里,是渤海郡最大的一处军屯所在,有屯民八万余人,屯田一百多万亩。这里的屯民,全都来自于中平二年那场大瘟疫,侥幸逃到渤海郡,得到救治的难民。当年被蒋通编户后,安置在这片介于南皮县和浮阳县之间的荒地上。五年来,屯民们披荆斩棘,开垦出了无数的良田。当年的两万八千多流民,被编为两万三千户,几乎是一户一人。五年之后,流民们各自成家、生子,户籍数没有大的增长,而在籍人口却增长到了八万余人。这里的屯民们虽然不算富裕,不过温饱无虞,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回到家中和妻子、孩子嬉闹一番,也算过的宁静安逸。屯民们经常感慨当日满城皆亡的瘟疫惨状,又看到今日的安定生活。故而这个军屯里,几乎家家都供有蒋通的长生牌位。
东汉政府的赋税,偶有变动,但一般是十五税一,到了桓帝、灵帝时,除了十五税一外,还每亩加收十钱。此外仍然有人头税、兵役和徭役。在这里,蒋通实行的是摊丁入亩,每亩地按照产出的五分之一实行征税,但不征收人头税。这里的屯民虽然每年冬季都要被蒋通分派下来的老兵组织起来军训,但不服兵役,不服徭役。因此,表面看起来,每年交的赋税要比以前多了很多,但实际上的负担比以前轻松了太多。
来自后世的蒋通,早年大学毕业刚做医生时,到农村义诊,看到的是满地低血压、低血糖、营养**。而在国家停止征收农业税后三年再到农村义诊,看到的却是满地的高血压、高血糖、营养过剩。其实华夏建国后征收农业税的比例比起历朝历代,简直是仁政到了极点。但为何那么轻的农业税也搞得小民负担沉重?就是因为只要有了收税、收费的权利,各级地方政府就能在这些该收的税种上附加很多其他乱七八糟的税种。结果就是国家没收到多少钱,农民的负担超级重。地方政府还把恶名让国家给背了:看吧,不是我要收啊,是国家要我收的。小民哪里有能力去分辨哪些是国家要收的,哪些是地方政府附加的呢?所以后来国家干脆一刀切,不准向农民收一分钱!于是地方政府附加在国家农业税上的各种费用也就消散了。农民的负担彻底的放下,生活自然就变好了。
所以深谙此道的蒋通收税,也抱定一个原则:官员和小吏的操守是不能指望的,要让老百姓过得好,只能尽量减少税种,减少那些小吏们上下其手的机会。完全不收农业税,在现在这个时代是做不到的。改革既有的农业赋税,他现在实力不够,不敢这样去做。不过新编的流民实行军屯,他就可以试试了。结果这么一来,看起来军屯屯民负担极重,结果是比普通自耕农轻松很多。搞得周围很多渤海本地的自耕农艳羡不已。纷纷嘟囔说浩然公体贴外人,忘了渤海本地人。一个个都想进入军屯做屯民。蒋通顾忌世家大族的反应,不敢接受这些自耕农进入军屯,但是不禁止军屯的屯民和本地自耕农通婚,结果就是附近的农家女儿争先恐后嫁入军屯,原先差不多一户一人的军屯,现在也是一户两三人、三四人的规模了。
屯民们感激蒋通,也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希望。每日奋力耕作,冬季军训时也决不懈怠:浩然公说得好,若是哪一天他被朝廷支使到其他地方去了呢?那大家怎么办?以前大家空有那么多人,终日辛劳不下于今日,为何家破人亡?为何贪官污吏催逼自己时无法反抗?就是因为没有力量啊。自己的东西自己都不能保护?那谁来保护你?天下官员可不是个个都是浩然公。所以,当初平元年(190年)正月,新年刚至时,蒋通征集民夫的通告贴到这里时,原本宁静的军屯,顿时掀起了激烈的浪涛。
“娘子!朝廷三公檄文各州郡,号召天下义士,匡扶朝纲,拯救陛下,会盟酸枣,叩关讨董!本郡太守浩然公,已决定起兵讨董!”
李马槽(好恶寒的名字),河间国成平县人。出自一个自耕农之家,家中有田地十几亩,算是勉强混个温饱。因为出生在马槽里,所以得了这么一个诨名。李马槽当年在村中,算是比较聪慧的,乡里的夫子也曾点拨过他几次,教他读过蒋通‘编写’的三字经。不过后来朝廷赋税一日重过一日,家里实在交不起束脩,而不得不停学了。中平二年,瘟疫袭来,读过几天书的李马槽心思活泛,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带着自己的父母、妻子、孩子一起往渤海郡逃难。一路上父亲、母亲病发身亡,妻子、孩子也没能保住。李马槽仗着年轻力壮,总算一路拖着病体来到渤海郡边境,得到救治。之后就被蒋蒙编为军屯户,落户在这里安家。在这里又结识了一个全家死绝的孤女,以前家中也是颇有家资,读过好几年书的。李马槽也识得字,两人在军屯的夜校里很快脱颖而出。之后认识变熟络,熟络变夫妻。五年下来,夫妻俩开了荒地五十余亩,按照蒋通的农书操弄田地,每亩亩产超过六石(1)。再加上老婆在家纺线、编织锁子甲的收入,夫妻俩人即使在这五年里生了两个孩子,也不虞温饱。虽然这样的生活李马槽也不觉得有啥不好,但读过几天书的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默默无闻一辈子。所以,当蒋通的民夫征调令到达军屯后,他立即回来和自家娘子商议。
李马槽的妻子卢氏,正在家中编制锁子甲。这玩意要由铁匠拉出成批的小铁环,再由极有耐心的人一环一环的慢慢组装,两只小铁环组装起来后,缺口处还需要稍微焊接一下。一个妇女,每日编制两个时辰,若中途不出现大的错漏,差不多接近一年才能完成一副(2)。不过蒋通很黑心的表示,郡里提供铁环,军屯户编织锁子甲一副,值粮五石。为了省下这五石粮,卢氏每年都要编织锁子甲。
听到丈夫兴奋的语调,做妻子的哪里还不明白丈夫的想法。
“夫君要去应征?”
“为夫确有此意,但家中孩子毕竟还小,所以还是需要娘子同意才去的。浩然公此次只征调八千民夫从军,而单我们南皮屯屯民就有八万,精壮男子就有三万余。还有高城屯、浮阳屯、章武屯,规模虽然比我们南皮屯小一点,人也不算少。所以蒙主管的征调令里说了,先看自愿去的人够不够,够了就算了,不够再抽签,反正只要八千人。”
“敢问夫君若是去,是为了什么去?”
“嗯,征调令不是说了么,董卓乱政,陛下蒙尘,三公号召嘛!”
“哼!”卢氏冷哼一声,用力的把正在编织的锁子甲摔在地上:“董卓有多坏,关我等小民甚事?我们和他有仇吗?皇帝蒙尘关我等小民甚事?他减免了我们的赋税吗?三公号召,又关我等小民甚事?当年我等的父母病死的时候,河间国国相把治瘟神药卖到一万钱一粒的时候,三公做了什么吗?”
“……娘子说的是,为夫失言了。这些东西都是虚的。为夫要去,只有三条,一,浩然公要去讨董,我们这些因为浩然公的救助才活下来的人,自然要报恩。浩然公此次征调民夫,渤海的原住民一个都不征,只征我军屯户,若是连八千人都凑不起来,岂不是让渤海的土著们看浩然公的笑话,嘲笑我等屯民忘恩负义。二,我李马槽多少也读过几天书,自在夜校认识娘子以来,学问见长。自觉不该在土里刨食一辈子,可惜浩然公说害怕加重我等负担,一直不肯扩大郡兵规模。所以这次从军,很可能就是我李马槽飞黄腾达的起点。三,浩然公的军训夜校,一直教育我们义利合一。我们尽了做民夫的义,浩然公就要给我们利。所以浩然公这次说了,从军为夫的,家中免除一年的赋税,因为会耽误春耕,每家补发三十石黍米。随军期间,一切食用由郡里统一开销。若是他不幸兵败,我等被俘的,由渤海太守府负责赎回。若是我等也有战死、失踪的。家中现有田地永久免税,太守府负责每月接济家中孤儿寡母的口粮,直至家中寡妻改嫁或者孤儿成年又或者失踪者归家为止……”
“夫君此言,才是正理。朝廷、三公,从中平二年,家中亲人在妾身眼前病死时就没有了。天下,再没有比浩然公更仁义的牧守了。若是浩然公兵败,我等现有的田产、粮食哪里还保得住,现在的两个孩子,哪里还保得住。夫君,妾身当然要让你去报名,若是你不去报名,妾身才要唾你一脸。可是夫君要记住,我等,是为了浩然公而战!为浩然公战,便是为我等自己而战!”
“娘子见教得是,为夫明白了。功名之心,为夫不会放下,但此次去,为夫一定恪尽职守,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助浩然公获胜才是第一要务!”
“夫君此言甚佳,来,看看妾身新编的锁子甲合不合身?”
“娘子,这是今年的五石粮食啊?”
“不就是五石粮食么?只要夫君安然返回,再多的五石粮也能找得回来。待会妾身给夫君一点钱,夫君可去屯里的王铁匠那里再买一把环首刀来……”
……
南皮县城,渤海郡太守府。
“主公!主公!”蒋蒙一路兴冲冲的跑进了太守府。“哦,十五哥回来了啊!见过十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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