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已成灰(一) (第2/2页)
浪随心的死讯很快传遍无德帮,这时帮众见到他,也不知是人是鬼,立刻飞报白欢喜。浪随心径直进了院子,恰好碰见文修和执法堂堂主周慎、张驴等人闲聊,便上前打招呼,准备问问文修等人与自己别后的经过。
文修最近心情大好,以为浪随心死了,师妹迟早会是自己的人。他正做着迎娶娇妻,接掌无德帮的美梦,却见浪随心突然回来,先是吃了一惊,寻思:“掉进深坑还能不死?这小子真是命大!”口中叫着,“有鬼!”抬掌便打。
浪随心轻轻避过,笑道:“光天化日哪来的鬼?是你心里有鬼吧?”文修一心置浪随心于死地,也不答言,一面继续纠缠,一面召唤周慎、张驴等人相助。众人糊里糊涂,不敢确定,但他们毕竟跟文修交情要深,对浪随心又看不顺眼,反正有文修带头,白欢喜怪罪下来,也不干他们的事。于是纷纷挥拳掳袖,大打出手。
浪随心大为恼火,“这群混蛋不知我已今非昔比,还想合起伙来欺负我,不给他们点颜色,日后还要纠缠不休。”念及此处,身形陡转,一招“万念俱毁”打出,每人身上都着了几拳,纷纷摔倒。“万念俱毁”本是“不老神拳”中最具威力的招数,若由不老翁使出,最多同时可打出四、五十拳,每拳都足以碎金裂石。浪随心习练不久,又完全没用内力,众人虽被打倒,却都没有负伤。
文修坐在地上,惊愕的瞪着他,心道:“这小子走狗屎运,什么好事都能让他逢着,如今武功似乎又增强不少,我是没指望斗过他了。”一时间好生心灰,竟而破口大骂,以此渲泄胸中怒气。
浪随心听得心烦,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只顾埋头向里面走去。正行之间,恰好白欢喜闻讯出来,遂以下属之礼参见。白欢喜扶着他双肩左看右看,哈哈笑道:“你小子居然还真活着!”浪随心苦笑道:“托帮主的福,小浪非但活着,而且活得舒爽之极。”白欢喜笑道:“还是一副伶牙利齿!我听说了,你这次在杭州干得不错,给无德帮大大争了脸面,今天晚上我在帮内大排筵宴,为你接风洗尘。”浪随心道:“为救我那位林贤弟,我自作主张,去蜀国走了一趟,帮主交给我的银两花得所剩无几不说,还让小姐和文修跟着吃了许多苦,尤其小姐她……”本要说说白柠那段惨痛遭遇,却又想跟白欢喜提这种事,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实在不妥,便即住了嘴。
白欢喜道:“让他们在外面历练历练也好,那傻丫头以为你死了,回来后如同变了个人似的,跟她奶奶待在佛堂里,连我也不肯理。现在好了,她见到你一定高兴的要命。走,我们瞧瞧她去。”不由分说,拉着浪随心来到别院。
自从白欢喜依浪随心之计,哄骗白老夫人改邪归正后,白老夫人的疯疾便再未发作,但和从前一样,她仍是守着这个安静的地方,轻易不到前面去,屋子里的佛像也没挪走,只是已不再香烟缭绕。
白老夫人正坐在蒲团上念经,白柠则陪在一旁发呆,白欢喜和浪随心的脚步声,也没能让她们回望一眼。白欢喜粗声粗气的道:“娘、丫头,你们看谁回来了。”白柠听出父亲的声音,蓦然回首,两道目光立刻钉在浪随心的脸上,再也挪动不开。隔了一会儿,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将浪随心紧紧抱住,生怕这只是一场梦,稍一放手,浪随心便会不见似的。她靠在浪随心怀里,想要说什么,却呜呜咽咽,被哭声吞没。
女儿在自己面前同一个男人如此亲昵,白欢喜觉得大不自在,干咳一声,上前参见母亲。白老夫人并不瞧他,笑望着如胶似漆的两个人,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这几天的经文可不是白念的。”她心疼孙女,又惋惜浪随心,天天念诵经文,求佛祖保佑他平安,没想到短短数日便应验了。
浪随心轻轻推开白柠,笑道:“见我回来还哭?我大难不死,你觉得伤心是吧?走,我们坐下说说话。”白柠破涕为笑道:“人家是开心嘛。”浪随心向白老夫人见礼,“老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健朗了,想必是帮主最近规规矩矩,没惹您老生气。”白欢喜哂然一笑,“在老娘面前,我哪敢不规矩?”白老夫人道:“不在我面前,你便不守规矩了是吗?”白欢喜忙道:“不是,不是!孩儿谨遵娘的教诲,半点不敢违拗。”他只说遵从母亲教诲,却没敢说在哪里都规规矩矩,心想这样既能搪塞过去,又不是跟母亲撒谎。
白老夫人指着身边蒲团道:“浪公子,请坐吧。”这等殊荣,白欢喜可还不曾得到过,浪随心自也不便就座,道:“晚辈站着便好。”白老夫人道:“这几天柠儿时时跟我念叼你,你们的事我也晓得了,既然你有情,她有意,我看这婚事便赶早办了吧。”
堂内众人尽皆吃了一惊,白柠面红似火,叫了声:“奶奶!”却只抿嘴而笑。白老夫人道:“这有什么害羞的?浪公子无父无母,婚姻大事当然要我们这几个人来谈。欢喜,你说说看?”
其实白欢喜一直希望女儿能嫁一个官场子弟,他打拼这么多年,家底颇丰,但毕竟是靠巧取豪夺得来,所干之事多不入流。若能与达官显贵结为亲家,无论是女儿还是自己,都将摇身一变,跻身名流。连日来女儿对浪随心的思念,白欢喜看在眼里,却从没放在心上,他觉得女儿同浪随心走这一遭,情愫渐生不足为奇,可浪随心已死,用不多久,女儿也便把他淡忘了。哪知浪随心福大命大,刚刚返回,母亲便提到两个年轻人的婚事,白欢喜心里半点没有准备,寻思道:“小浪自是个精明强干之人,如今又学得一身武功,在帮内堪称出类拔萃的人物。但他家世太差,既无钱又无势,我白欢喜的女儿嫁给他,未免吃亏。”便道,“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容孩儿再从长计议……”
话未说完,白老夫人已捶地怒道:“你会计议个屁!浪公子人品强过你百倍,两个孩子又情投意合,不管从长还是从短,便都这么定了。我问你的意见,因为你是柠儿的父亲,狗尿苔长在金銮殿上——位子正,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白欢喜被母亲一顿臭骂,满面通红,低下头不敢言语。白老夫人又道:“随心无父无母,可以一切从简,你择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就好。”白欢喜噤若寒蝉,连连称是。
白柠心如蜜涌,深情款款的望向浪随心。浪随心却双眉紧锁,正绞尽脑汁的苦想对策。在他心里,一直都很回避这个问题,林芳菲前后两次询问,他都立刻制止,以致闹出天大的误会,林芳菲伤心而去。本以为过些时日,白柠逐渐走出阴影,淡忘那段惨痛的经历,自己再旁敲侧击,让她明白自己当时的良苦用心,那句承诺也便不了了之了。哪知才回无德帮,屁股还没坐稳,白老夫人便要为两个人完婚。这时若一口回绝,未免言而无信,白柠也会万分难堪。而且白柠情绪尚未完全平复,难保不会大受刺激,又要寻死觅活。他灵机一动,想到一条妙计……